第2章

陈默游刃有余地应付着各方来客,他始终紧紧握着我的手,或是不时搂一下我的腰,向所有人展示着我们的亲密无间。我配合着他,心里那点不适感却被放大。

中途,我借口补妆,稍稍逃离了那令人窒息的热闹。

洗手间里灯光很亮,我看着镜子里妆容精致的自己,试图把那份莫名的不安压下去。也许是我太敏感了?陈默只是习惯了那种主导式的表达?这五年来,他确实是我的导师,领我入门,教我规矩。

可是,《鲸落》的核心概念,那个让评委们惊艳的“一鲸落,万物生”的idea,明明是我在某个凌晨,兴奋地把他摇醒,滔滔不绝讲给他听的。他当时睡眼惺忪地听着,最后揉了揉我的头发,说:“不错,很有潜力,明天到公司我们细化一下。”

怎么到了最后,所有的高光时刻,都变成了他“拽着我落地”的功劳?

我深吸一口气,补了点口红,决定不再钻牛角尖。今天是好日子,不该被这种情绪破坏。

沿着铺着厚地毯的走廊往回走,快接近宴会厅门口时,我听到了陈默的声音。他似乎在和一个声音沉稳的男人说话,就在转角另一侧的休息区。

我下意识停下脚步,没有立刻转过去。

“……陈总监年轻有为啊,这次又是大手笔。《鲸落》这个案子,真是漂亮。”一个陌生的男声,听起来像是某个品牌方的老总。

陈默的笑声传来,带着酒意和志得意满的松弛:“王总过奖了。运气,都是运气。”

“哎,谦虚了。你那个搭档,林小姐,也是厉害,灵气逼人啊。”

我的心提了一下。

然后,我听到了陈默的声音,那是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混合着轻蔑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优越感的语调,和他刚才在台上、在人前对我的那种宠溺包容截然不同。

“林晚?是,她是有那么点小聪明。”他轻笑一声,仿佛在谈论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但王总,您知道的,搞创意这行,最怕就是灵气变成脱缰的野马。她那些想法,天马行空,不着边际,十个里有九个半都得毙掉。最后能用的那半个,还不是得靠我给她打磨、修正,把那些不合时宜的棱角磨平了,才能端上台面。”

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

“女人嘛,感性,情绪化。”陈默的声音继续传来,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耳朵,“没有我在后面替她把关,给她兜底,她哪能走得这么顺?说白了,她就像我一手带出来的学生,作品看着光鲜,底子还是我打的。离了我的框架,她那些灵感,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

冰冷的四个字,砸得我眼前发黑。

五年的时光,无数个并肩作战的日夜,我所有的热爱、才华、倾注的心血,在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里,被贬低成不值一提的“小聪明”,需要被他驯服的“野马”,离了他就什么都不是的……附属品。

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并肩攀登的战友,原来在他眼里,我只是他精心雕琢的作品,是他用来证明自己导师身份的装饰品。他享受着我的才华带来的荣耀,却又从骨子里鄙夷这份才华的独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