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手机震动的时候，我正在画一张建筑设计图。
窗外，城市的黄昏像一杯调坏了的鸡尾酒，暮色沉沉，霓虹初上，切割出冰冷又疏离的几何线条。这很像我的生活，精确，规律，却唯独缺少了温度。
屏幕上跳动着一个久违的名字——陈默。
我划开接听，还没来得及开口，他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就从听筒里砸了过来：“浩子！你猜谁回来了？”
我握着绘图笔的手指微微一顿，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漏跳了一拍。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模糊又清晰的身影，那个在记忆里永远穿着白色连衣裙，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的女孩。
五年了，我以为自己早已将那份悸动深埋在钢筋水泥的城市森林里，可仅仅是一个名字，就足以让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画面瞬间复苏。
“谁？”我的声音有些干涩，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
“小雨！苏小雨啊！那丫头今天刚下飞机，时差还没倒过来就嚷嚷着要搞个接风宴，点名让你必须到！”
苏小雨。
这三个字像一颗投入古井的石子，在我死水般的心湖里激起千层涟漪。那些关于盛夏、汽水、单车和晚风的记忆，裹挟着她明媚的笑脸，排山倒海般涌来，几乎将我淹没。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办公桌的角落，那里摆着一个相框。照片上，年轻的我和她并肩站在大学的香樟树下，她的头微微靠在我的肩上，笑得无忧无虑。
而相框的旁边，是另一张照片——我和周静的结婚照。照片里的我西装革履，笑容得体标准，周静一袭白纱，温婉娴静。我们看起来是如此登对，就像橱窗里精心摆放的模特，完美，却没有灵魂。
“浩子？你还在听吗？怎么不说话？”陈默在那头催促。
我回过神，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说：“知道了，时间地点发给我。”
“好嘞！今晚七点，‘老地方’见！”
挂断电话，办公室里重归寂静。我却再也无法集中精神，设计图上的线条在我眼中变得扭曲而陌生。
我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车水马龙的城市。五年前，就是在这个城市，我送苏小雨离开。她要去巴黎追寻她的设计梦，意气风发，说好了五年，一千八百二十五天，等她回来，我们就结婚。
我还记得她踮起脚尖吻我时的模样，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她说：“林浩，等我回来，我就嫁给你，给你设计全世界最独一无二的房子。”
我当时笑着揉她的头发，说：“好，我等你。”
然而，命运却开了一个最残忍的玩笑。
我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父亲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公司的财务报表，银行的催款单，以及周静父亲递过来的那份联姻协议。
“林浩，娶了我们家小静，你父亲的公司就能得救。”
那时的我，别无选择。
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是周静发来的短信：“今晚我妈让我们回家吃饭，你几点下班？我去接你。”
周静，我的妻子。一个温柔、贤惠、挑不出任何错处的女人。我们的婚姻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是外人眼中的模范夫妻。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们之间隔着一片海洋，永远无法跨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