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粮荒焚仓
嘉靖三十五年暮春,浙江绍兴府余姚县的雨下了整整二十天。
泥泞官道上,骡车碾着积水前行,沈墨坐在车中,怀里揣着绍兴知府王正庸的委查文书 —— 余姚县粮仓昨夜失火,存粮烧了大半,粮款去向不明,要他这个刑名幕友查个究竟。
“沈师爷,余姚县城到了。” 车夫老张勒住骡马,声音裹着雨气。城门洞下,流民蜷缩在草席里,城墙上 “禁粮私售” 的告示被雨水泡得模糊,边角沾着干硬的窝头渣 —— 那是昨日抢粮流民的遗物。
沈墨下车,目光扫过城门衙役:刀鞘锃亮,袖口沾油,显然没少吃饱。他没追问为何赵谦县令不来接,踩着积水往县衙走。主街铺子十关八闭,仅剩的粮铺挂着 “无粮” 木牌,侧门却有乡绅悄悄进出,手里攥着沉甸甸的布包。
“操蛋的世道。” 沈墨心里骂了句。他当师爷三年,见惯了百姓饿死、官绅囤粮的戏码,朝廷赈灾粮多半耗在半路,到地方连粮粒都见不着。
县衙大堂里,赵谦正对着粮房书吏拍桌:“粮款怎么也没了?你们是吃干饭的!” 书吏们低着头不敢吭声。沈墨站在堂口咳嗽一声:“赵大人,绍兴府沈墨,奉王知府之命查案。”
赵谦的怒容瞬间换成堆笑,招呼沈墨坐下,却只端上温凉的陈茶。“昨夜三更失火,存粮五千石烧光,粮款也一并烧了。” 赵谦叹着气,避重就轻。
“余姚去年秋税剩五千石没错。” 沈墨掏出小本子,“可我进城时,见周乡绅家管家从粮铺提了两石粮 —— 您这里无粮,他那里怎么有?” 他翻出账册,“周万昌每年以‘捐粮’名义领走两百石,却从没捐给百姓,去年还欠缴三百石,您账上却记着‘已缴清’。”
赵谦脸色煞白,支吾着说是书吏记错。沈墨要去粮仓查看,赵谦想拦,却被沈墨的眼神逼退 —— 他早听说这位师爷懂刑名、善算学,连杭州府通判的贪腐案都能揪出来。
粮仓在县城西北角,新砌的围墙泥还没干,大门却锈迹斑斑。沈墨绕着粮仓走了一圈,蹲下身抠出墙缝里的灰 —— 冷的,没有烟火气。后门地上的焦土沾着油渣,他站起身:“火是从外面泼油点的,只烧了中间部分,就是为了毁账本和粮款。”
赵谦腿一软,瘫坐在地:“粮款三千两我用了一千,周乡绅他们分了两千;粮食五千石,乡绅分了四千,衙役分了一千。火是我让人放的!”
沈墨却问:“倭寇余孽海老鬼,最近来过余姚吗?”
“上个月来见过周乡绅,好像要卖什么东西。” 赵谦茫然。
沈墨嘴角勾笑 —— 这案子没这么简单。周乡绅勾结倭寇,赵谦贪腐,背后怕是有人想借粮荒搅乱绍兴府。他蹲下身拍了拍赵谦的肩:“钱和粮不用退,你去告诉周乡绅,我知道他勾结海老鬼的事,让他今晚来县衙见我,否则我就捅到按察使司。”
回到县衙,沈墨让老张去码头盯梢倭寇船只,又写了封密信让书吏送进绍兴府。他靠在椅背上,端着温茶笑了:“操蛋的大明朝,老子陪你们玩玩。”
2 夜会乡绅
夜幕降临时,余姚的雨变成了毛毛细雨。
县衙后堂,沈墨翻着《洗冤录》,赵谦带着周乡绅来了。周万昌穿绸缎长袍,捏着玉扳指,脸上堆笑:“沈师爷,粮仓的事是我不对,粮款和粮食我都退回来,求您别捅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