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喜烛泣泪

喜烛泣泪,滴落在蟠龙衔珠的烛台上,积成一小滩红色的哀愁。

龙凤喜烛燃了一夜,终于在天将破晓时,烧到了尽头。最后一丝火苗跳跃着,挣扎着,然后"噗"地一声,熄灭了。

寝殿内顿时暗了下来,只有晨曦透过窗棂,投下微弱的光。

我动了动僵硬的身子,大红的嫁衣沉重地压在肩上,凤冠上的珍珠流苏随着我的动作轻轻相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在这死寂的殿内格外清晰。

床榻里侧,传来一声低低的咳嗽,带着刻意压制的虚弱。

我缓缓转过头,第一次真正看清了我的夫君——当朝太子,萧璟。

他靠着锦垫,面色在昏暗中显得格外苍白,嘴唇缺乏血色,墨发披散,更衬得那张脸俊美却脆弱。明黄色的寝衣领口微敞,露出清瘦的锁骨。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久病缠身、命不久矣的可怜人。

如果……我没有感受到昨夜合卺酒过后,他骤然扣住我手腕时,那铁钳般的力道和指尖蕴含的、绝不属于病人的温度与威胁的话。

"醒了?"他的声音沙哑,带着病气,那双眼睛却在不甚明亮的光线里,锐利得像鹰隼,牢牢锁着我,"叶将军好算计,送来的冲喜新娘,竟是个会武的。昨夜那一记手刀,力道、角度,都漂亮得很。"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袖中的手下意识攥紧。我自认伪装得极好,大家闺秀的怯懦、对新环境的恐惧、对病弱夫君的怜悯,都演得恰到好处。却没想到,仅仅因为我本能地格挡了一下他"无意"间搭过来的手,就被他看出了底细。

"殿下恕罪。"我垂下眼睫,声音放得低柔惶恐,"家父……家父唯恐妾身体弱,不堪宫廷礼仪,自幼请了教习嬷嬷略教了些强身健体的把式,绝非……"

"呵。"他轻笑一声,打断我,咳嗽了几下,才慢悠悠道,"强身健体?孤看是杀人术吧。叶擎苍那个老狐狸,把他亲手调教出来的女儿送到东宫来冲喜,真是……其心可诛。"

他语气轻飘飘的,最后四个字却像冰锥一样,狠狠扎进我心里。

"殿下!"我抬起头,眼中瞬间盈满了泪水,一半是演的,一半是真真切切的恐惧和委屈,"家父对陛下、对殿下忠心耿耿!送妾身入宫,只因钦天监说妾身八字与殿下相合,或可……或可缓解殿下沉疴。绝无他意!求殿下明鉴!"

我知道我必须撇清关系。父亲送我入宫,确实存了押宝的心思。太子虽病弱,但毕竟是元后嫡子,只要他还在一日,叶家这艘在朝堂风雨中飘摇的破船,就还能有一线指望。但我万万没想到,太子竟如此敏锐多疑,且……根本不像外界传闻的那样病入膏肓!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久,久到我背后的冷汗几乎要浸透嫁衣。

终于,他眼中的锐利稍稍收敛,又变回那副疲惫病弱的模样,懒懒地靠回去:"罢了。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是棋子,也总要知道自己该怎么走。"

他朝我勾了勾手指,示意我靠近些。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顺从地倾身过去。

一股淡淡的药味混杂着清冽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他在我耳边低语,声音压得极低,气息拂过我的耳廓,带着一丝冰冷的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