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六年秋，汉中大营的中军帐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满案军图。
案上的《汉中屯田策》墨迹未干，旁边堆着南中送来的粮秣账簿，诸葛亮身着赭色戎装，手指在祁山道与陈仓道之间反复摩挲，指腹因常年握笔而生的薄茧，在地图上留下细微的划痕。
他眉头比往日舒展了许多。
方才从成都传来急报，蒋琬已按他的嘱托，在南中推行 “军屯与民屯并行” 之策，首批十万石粮草正由涪城运往汉中，沿途驿站每隔三十里便有哨探接应，预计三日后可抵南郑。
帐外忽传甲叶碰撞的清脆声响，厚重的布帘被猛地掀开，一股带着寒气的风裹着沙尘涌入，魏延大步流星走进来，玄色披风上还沾着关外的霜气。
他脸上带着几分按捺不住的急切，单膝跪地时甲胄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丞相！末将刚从粮道巡查回来，听闻南中粮运三日后便到，何时可再出祁山？上次若依末将之计，领五千精兵从子午谷奇袭长安，趁夏侯楙无备夺城，此刻关中早归我大汉了！”
诸葛亮抬眸看向这位麾下最勇猛的将领，指尖轻轻叩了叩案上的屯田策，纸张发出 “沙沙” 的轻响，语气沉稳如汉中的磐石。
“文长莫急，北伐非一日之功。昔日我五次出祁山，两次因粮道断绝退军，三次因东吴策应不力陷入孤军之境，若不先固根基，即便子午谷得手，长安周边魏军援军三日内便可抵达，你五千兵马如何守得住？”
他起身走到挂在帐壁的巨幅地图前，竹制的地图架因他的动作微微晃动，他指着汉中盆地的绿色标注。
“你看，南郑至祁山三百余里，栈道多建于悬崖之上，每运一石粮草，需损耗三石在路上。如今蒋琬在南中教夷人耕种水稻，又在越巂郡开垦荒田，汉中本地也需组织士兵开垦沔水沿岸的滩涂，待明年春播后，若能实现‘汉中粮草自给’，咱们再出兵不迟。”
魏延虽性急，却也知诸葛亮所言非虚，他握紧腰间的佩剑，剑鞘上的铜饰发出轻微的碰撞声，语气中仍带着不甘。
“末将明白丞相的苦心，只是每次路过定军山先帝陵寝，想起先帝‘汉贼不两立’的遗愿，心中便如火烧。曹魏如今占着中原沃土，户丁数百万，若再拖延三五年，恐更难撼动。”
“正因如此，才需步步为营。”
诸葛亮转身从案上的铜匣中取出一封密信，信封上盖着东吴的红色火漆，他将信递到魏延手中。
“这是子敬（鲁肃之子鲁淑，此时已接鲁肃之职，任东吴昭武将军）从建业送来的密报，孙权有意明年春攻合肥，欲以十万兵牵制曹魏东线兵力。若我军能与东吴同步出兵，曹魏必首尾不能相顾。但前提是，咱们得有足够的粮草支撑半年以上的战事。文长，你麾下的先锋营多是骑兵，消耗粮草甚于步兵，从明日起抽半数兵力协助屯田，既练了兵，又能助民耕作，一举两得。”
魏延接过密信，指尖摩挲着火漆上的 “吴” 字，拆开后快速浏览，见信中果然写着东吴 “欲以十万兵攻合肥，盼蜀汉出祁山牵制关中魏军，两军约定以烽火为号，若一方遇急，另一方需出兵相助”，眼中顿时亮了起来，原本紧绷的脸颊也舒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