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败走麦城 初归老院
城市的霓虹像被顽童打翻的调色盘,赤橙黄绿的光揉碎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晕出一片模糊的斑斓。晚高峰刚过,街道上还残留着汽车尾气的闷味,混着雨后泥土的腥气,扑在人脸上黏糊糊的。林野弯腰将最后一箱健身器材搬上二手收购商的小货车时,后腰传来一阵钝痛 —— 这是过去三个月里,他扛着器械进出仓库落下的旧伤。他直起身揉了揉腰,指尖蹭到指甲缝里嵌着的机油,那黑色的油污混着指缝间的雨水,在路灯下泛着浑浊的光,像一道洗不掉的疤。
“林老板,看在你急着脱手的份上,这堆铁疙瘩,最多给你八千。” 收购商叼着烟,烟蒂上的火星随着他说话的动作轻轻晃着。他的眼神在跑步机磨损的跑带、掉了漆的哑铃之间扫来扫去,嘴角勾着压价的得意,仿佛笃定林野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货车车厢里已经堆了半车器材,曾经锃亮的金属表面蒙着灰,跑步机的显示屏还残留着最后一次运行的数字,像在无声地诉说这家 “野山健身” 的过往。
林野攥紧拳头,指节泛白。三个月前的剪彩画面骤然浮现:他和林山身着白衬衫,在健身房前剪断红绸,那时满室宾客,笑语盈盈。如今,玻璃门贴满泛黄催缴单,"野山健身" 招牌蒙尘。推门而入,只剩零落传单翻飞,积灰的瑜伽垫蜷缩墙角,依稀可见昔日会员留下的浅痕。
“八千就八千。” 林野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砂纸磨过干燥的木头,每一个字都带着涩意。他回头看向站在玻璃门后的林山,弟弟穿着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眼镜滑到了鼻尖,他抬手推眼镜时,林野瞥见他镜片后的眼睛红红的,眼尾还泛着湿意,可转过来面对自己时,却硬是挤出一个笑脸:“哥,没事,钱没了再赚,这些器材本来也旧了。”
林野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手掌触到弟弟单薄的肩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知道林山心里比谁都难受。为了开这家健身房,林山把毕业五年在互联网公司攒的二十万全投了进来,还跟大学同学借了三万 —— 那是他原本计划用来付首付的钱。而他自己,更是瞒着林山抵押了父母留下的那套老房子,如今房子被银行收走,健身房也撑不下去,兄弟俩一夜之间从人人羡慕的 “创业老板”,变成了背着债务的穷光蛋。
收购商蹲在路边点钱,崭新的钞票在他指间捻出清脆的声响,那声音落在林野耳朵里,却像针一样扎人。点完钱,他把一沓钞票塞进林野手里,钞票上还带着银行的油墨味,薄薄一叠,却轻得让林野心慌。“走了啊,林老板,下次有东西要卖再找我。” 收购商发动货车,引擎轰鸣着扬长而去,尾气里的汽油味混着雨水的腥气,呛得林野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眼泪都咳了出来。
林山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拧开瓶盖的矿泉水。瓶身还带着便利店的凉意,林野接过来喝了一口,冰凉的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却压不住心里的躁火,那火气从胸口往上窜,烧得他喉咙发紧。他抬头看着眼前林立的高楼,每一扇亮着灯的窗户里,都藏着别人的安稳日子 —— 或许是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吃饭,或许是孩子在客厅里跑闹,只有他和林山,像被这座城市遗弃的垃圾,站在湿漉漉的街头,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