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以星嫁给周砚白的第七年,癌症晚期。
她躺在病床上,听见丈夫在门外低声问医生:“她还有多久?”
“最多三个月。”
男人沉默片刻,轻轻笑了:“终于。”
那天晚上,沈以星撕掉了遗嘱,把抗癌药倒进马桶。
三个月后,她的葬礼上,周砚白一如既往得体从容。
直到一个陌生男人走到他面前:“周先生,我是沈以星的主治医生。”
“她去世前,让我转告您——”
“您十五岁那年,在白云寺许的愿,她帮您实现了。”
周砚白脸上的笑容瞬间崩塌。
那是他藏在心底十五年的秘密:
“菩萨在上,信男周砚白祈愿,求让我恨的人,统统不得好死。”
墓园的风带着一股浸入骨头的凉意,吹在周砚白挺括的黑色西装上,拂动他额前几缕一丝不苟的碎发。
他站在那里,像一尊精心雕琢的、用于陈列悲伤的完美塑像。
神情是恰到好处的沉郁,嘴角微微抿着,勾勒出一条克制哀伤的直线,不多一分,不少一毫。
周围低低的啜泣声仿佛是他行为的背景音,衬得他愈发沉静得体。
他刚刚送走了一批前来吊唁的宾客,温声感谢他们来送以星最后一程。
他的措辞无可挑剔,他的姿态从容不迫。
所有人都说,周先生真是重情,即便到了这种时候,依旧维持着风度,不愿让亡妻走得不安心。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身沉郁之下,是一种近乎虚无的轻松。
持续了近一年的、弥漫着消毒水和不祥气味的煎熬终于结束了。
沈以星,他这个名义上的妻子,终于在三个月前医生预言的那个时限里,准时地、安静地,从这个世界,也从他的生命里,退场了。
他甚至还记得三个月前,在医院那条长得望不到头的走廊里,主治医生摘下口罩,语气平淡地宣布:
“周先生,请做好心理准备,尊夫人……最多还有三个月。”
他当时沉默了几秒,然后,一个极轻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不受控制地攀上他的嘴角。
他立刻收敛了,用一种更沉痛的语气问: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医生摇了摇头。
那一刻,他心里盘旋的只有两个字:
终于。
终于要结束了。
这场始于利益、终于折磨的婚姻,这场将他与一个他从未爱过的女人捆绑在一起的漫长刑期。
葬礼流程按部就班地进行,像是设定好的程序。
周砚白觉得自己像个演员,精准地完成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台词。
直到大部分宾客散去,墓园显得空阔起来,一个穿着浅灰色风衣、身形清瘦的男人缓缓走到他面前。
这个男人很面生,周砚白确认自己不认识。
他脸上没有周遭人群那种或真或假的悲戚,只有一种过于平静的审视。
“周先生。”
男人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墓园的风,
“我姓陆,是沈以星女士生前的主治医生。”
周砚白微微颔首,准备再次公式化地感谢医生这几个月来的辛苦。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措辞——
“陆医生,谢谢您这段时间……”
“她去世前,托我转告您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