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那晚,吃完团圆饭,我挽着皇兄看了很久的月亮。
我说:
“皇兄,开春就让我走吧。”
皇兄嗓子有些哑: “药很难喝是不是?朕的鸾歌很辛苦是不是?”
我说不是:
“是我哀毁太过。对不起,哥哥,我可能活不到春末了。”
春草初生时,我和檀珈出发了。
护送我的将军是陆峋。
他主动请缨,哥哥自无不应。
我那时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陆峋了。
一刹那的恍惚。
好像他还是城门处的守卫,我天真娇悍,故意日日在他上值时打马而过,想换他一眼的青睐。
冷风一吹,我回神。
眼前的人是风头正炽的大将军,而我,形容枯槁,死期将至。
队伍行至十里亭,我向檀珈要了一匹马。
缰绳轻轻一动,马儿带着我向前飞奔,死寂了很久的我,又活了一刻。
但也只是一刻,我的手已抓不牢缰绳了。
我紧紧抱着马脖子,听见陆峋很急很大声地喊:
“把手给我!”
一滴泪从空中闪过。
我把手递给了檀珈。
檀珈是鲜卑首领,马背上长大,他把我护得很好。
但不久后我就发起热。
此后每日,日日餐食后,伴着一碗又浓又苦的药。
“自讨苦吃。”
陆峋守在我鸾车一侧,趁侍女奉药时不止一次这样说。
“公主凤仪,容不得你僭越。”
刀半出鞘,陆峋在檀珈想要登上我鸾车时甚至想杀了他。
但随后,我的侍女就恭恭敬敬请檀珈入内:
“驸马请进。”
檀珈是我未来的夫君,是我救命的恩人。
他登鸾车,名正言顺。
那之后很久,我才听到陆峋收刀入鞘。
之后几日檀珈常在鸾车里与我同坐。
他讲鲜卑的习俗,讲草原上成群的牛马,讲冬风的凛冽和底层鲜卑人的不易。
偶尔天气好的时候,我会应他邀约下鸾车走一走。
极偶尔时,我会将手搭在他小臂上,从他部下热切的注目中走过。
我派侍女邀檀珈在鸾车上吃过两次晚饭。
他很欢喜,笑声传出鸾车很远很远。
我知道,他不是为我,是为,羞辱陆峋。
但感到羞辱的不只是陆峋,还有无数护送我的士兵。
这很好。
在胭脂都掩不住我面上灰白时。
我第三次请檀珈进了鸾车。
但先进来的是陆峋:
“檀珈狼子野心,对我朝虎视眈眈,你受百姓奉养,却谄媚逢迎他?”
我不语,他就又问:
“你对得起百姓吗?你对得起你皇兄吗?你对得起,我吗?”
我轻咳一声,掩唇,挥手,侍女当即请陆峋下鸾车。
陆峋咬牙切齿:
“李鸾歌,你好歹一金尊玉贵的公主,你就这么缺人爱?檀珈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般迫不及待?!”
檀珈后来笑着上了鸾车。
他亲切地坐在我身旁,让我莫要生气,又说陆峋实在过于桀骜,或许可以给他一个教训。
我忍了许久的那口血一下喷在他襟前。
“公主,公主!”
檀珈下意识来扶我。
陆峋听见喊声便往鸾车上奔。
他进来时,恰看见我袖中匕首插进檀珈腰腹。
我的侍女,皇兄安排的暗卫也在此刻高喊: “檀珈毒杀公主,意欲反叛,将士们,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