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正月十五那晚,吃完团圆饭,我挽着皇兄看了很久的月亮。

我说:

“皇兄,开春就让我走吧。”

皇兄嗓子有些哑: “药很难喝是不是?朕的鸾歌很辛苦是不是?”

我说不是:

“是我哀毁太过。对不起,哥哥,我可能活不到春末了。”

春草初生时,我和檀珈出发了。

护送我的将军是陆峋。

他主动请缨,哥哥自无不应。

我那时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陆峋了。

一刹那的恍惚。

好像他还是城门处的守卫,我天真娇悍,故意日日在他上值时打马而过,想换他一眼的青睐。

冷风一吹,我回神。

眼前的人是风头正炽的大将军,而我,形容枯槁,死期将至。

队伍行至十里亭,我向檀珈要了一匹马。

缰绳轻轻一动,马儿带着我向前飞奔,死寂了很久的我,又活了一刻。

但也只是一刻,我的手已抓不牢缰绳了。

我紧紧抱着马脖子,听见陆峋很急很大声地喊:

“把手给我!”

一滴泪从空中闪过。

我把手递给了檀珈。

檀珈是鲜卑首领,马背上长大,他把我护得很好。

但不久后我就发起热。

此后每日,日日餐食后,伴着一碗又浓又苦的药。

“自讨苦吃。”

陆峋守在我鸾车一侧,趁侍女奉药时不止一次这样说。

“公主凤仪,容不得你僭越。”

刀半出鞘,陆峋在檀珈想要登上我鸾车时甚至想杀了他。

但随后,我的侍女就恭恭敬敬请檀珈入内:

“驸马请进。”

檀珈是我未来的夫君,是我救命的恩人。

他登鸾车,名正言顺。

那之后很久,我才听到陆峋收刀入鞘。

之后几日檀珈常在鸾车里与我同坐。

他讲鲜卑的习俗,讲草原上成群的牛马,讲冬风的凛冽和底层鲜卑人的不易。

偶尔天气好的时候,我会应他邀约下鸾车走一走。

极偶尔时,我会将手搭在他小臂上,从他部下热切的注目中走过。

我派侍女邀檀珈在鸾车上吃过两次晚饭。

他很欢喜,笑声传出鸾车很远很远。

我知道,他不是为我,是为,羞辱陆峋。

但感到羞辱的不只是陆峋,还有无数护送我的士兵。

这很好。

在胭脂都掩不住我面上灰白时。

我第三次请檀珈进了鸾车。

但先进来的是陆峋:

“檀珈狼子野心,对我朝虎视眈眈,你受百姓奉养,却谄媚逢迎他?”

我不语,他就又问:

“你对得起百姓吗?你对得起你皇兄吗?你对得起,我吗?”

我轻咳一声,掩唇,挥手,侍女当即请陆峋下鸾车。

陆峋咬牙切齿:

“李鸾歌,你好歹一金尊玉贵的公主,你就这么缺人爱?檀珈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般迫不及待?!”

檀珈后来笑着上了鸾车。

他亲切地坐在我身旁,让我莫要生气,又说陆峋实在过于桀骜,或许可以给他一个教训。

我忍了许久的那口血一下喷在他襟前。

“公主,公主!”

檀珈下意识来扶我。

陆峋听见喊声便往鸾车上奔。

他进来时,恰看见我袖中匕首插进檀珈腰腹。

我的侍女,皇兄安排的暗卫也在此刻高喊: “檀珈毒杀公主,意欲反叛,将士们,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