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雨幕孤旅
画布上的颜料干了又湿,混成一团污浊的灰。我放下画笔,指尖还沾着些许钻蓝,像洗不掉的胎记。窗外,城市笼罩在连绵的雨幕里,霓虹灯牌在湿漉漉的玻璃上晕开,模糊了现实的边界。
我的个人画展还有三个月,但灵感早已枯竭。导师说我的作品“技巧纯熟,但缺乏灵魂的震颤”。他说得对,我画的的一切——街角、人脸、静物——都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冰冷而疏离。我需要逃离这座城市,需要找到能刺穿这层隔膜的东西。
手机屏幕亮起,推送了一条关于“月桥村”的博文。照片里是青石板路、古老的廊桥,以及雨雾中若隐若现的灰瓦屋顶。一种莫名的牵引感攫住了我,几乎是下意识的,我开始收拾画具。就是那里了。
引擎声在雨声中显得沉闷。我驶离喧嚣的城区,高楼大厦逐渐被起伏的山峦取代。雨刷器规律地左右摆动,刮开一片又一片迷蒙的水世界。电台信号变得断断续续,滋啦的杂音间或夹杂着几句不清不楚的唱词,像某种古老的呓语。
我摇下车窗,一股混合着泥土腥气和植物清冷的空气涌了进来。山路蜿蜒,两侧的树木在雾气中影影绰绰,如同沉默的守卫。这种绝对的寂静与潮湿,非但没有让我安心,反而像无形的潮水,慢慢浸透我的感官。我打开音乐,选了首节奏明快的流行乐,试图驱散这过分沉重的宁静,但音符在密闭的车厢里碰撞,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些滑稽。
导航显示即将到达。我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像是趋近某个未知的磁场。按照博文指示,我把车停在村外一片空地上。撑开伞,背起画架和简单的行囊,我踏入了这片被雨水浸泡的领域。
时间是下午,但天色昏沉得像临近黄昏。村子静得可怕,唯有雨点敲击青瓦和石板的声响,淅淅沥沥,永无止境。几条窄巷纵横交错,两侧是斑驳的土木结构老屋,木窗紧闭,像是无数只沉睡的眼睛。偶尔能看到一两个村民坐在屋檐下,他们停下手中的活计,目光沉默地追随着我这个外来者。那眼神里没有好奇,没有欢迎,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怜悯。我试图挤出一个友好的笑容,但他们很快移开了视线,仿佛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幻影。
这种被排斥的感觉让我有些不适。我加快脚步,想在村子中心或者那座著名的廊桥边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开始写生。或许,捕捉到这片土地的轮廓,就能触碰到那 elusive 的“灵魂的震颤”。
就在我穿过一条尤为狭窄的巷子,即将拐向一片看似开阔的场地时,一阵极其突兀的、音调尖锐的唢呐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雨幕。
那声音完全不似寻常乐声,它高亢、凄厉,像一根冰冷的银针,直直刺入耳膜。明明是喜庆的调子,旋律里却缠绕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悲怆与诡异,听得人头皮发麻。
我下意识地停住脚步,紧贴潮湿的墙壁,探头望去。
只见一支队伍正从巷子的另一头缓缓走来。
是迎亲的队伍。
他们穿着红色的吉服,抬着装饰华丽的花轿,但整个过程却寂静无声。没有谈笑,没有喧闹,只有脚步踩在湿滑石板上的细微声响,和那支仿佛在独自呜咽的唢呐。队伍里的人,无论是抬轿的壮汉还是随行的妇人,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动作僵硬划一,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