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烟雨江南情
暮春时节的江南,烟雨刚过,青石板路润得发亮。一艘乌篷船正顺着秦淮河缓缓前行,船篷下悬着的铜铃随波轻晃,叮咚声混着两岸的柳丝轻拂声,漫成一片温柔的絮语。陆昭——如今该称她为萧锦玉,却更愿守着这具身体带来的平静——正临窗而坐,指尖划过窗棂上凝结的水珠,目光落在远处黛色的山峦上。她身上穿着月白绫罗裙,腰间系着枚羊脂玉佩,正是萧仞去年在苏州为她寻来的,玉佩上“昭玉”二字的刻痕被摩挲得愈发温润。
“在想什么?”萧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沏好的雨前龙井的清香。他将茶盏递到她手中,玄色衣袍上还沾着几星草叶,显然是方才上岸买点心时蹭到的。这三年来,他褪去了巡天门门主的狠戾,也藏起了朝堂对峙时的锋芒,只剩下眉眼间化不开的温柔,唯独看向她时,眼底的偏执仍会不经意流露——那是当年为复活她,不惜以秘术相搏留下的印记。
陆昭接过茶盏,指尖触到他微凉的指腹,轻声道:“在想三年前的今天,我们刚离开京城。”彼时司徒渊伏法,朝堂肃清,楚王司徒羡被贬为庶人,柳映雪自食恶果囚于冷宫,所有仇恨都尘埃落定。萧仞在金銮殿上拒了新帝的封赏,牵着她的手走出宫门,身后是百官的愕然,身前是万里晴空,正如他当时所说:“这江山再大,不及你鬓边一缕风。”
萧仞在她身旁坐下,伸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那时你还总怕连累我,说我们‘名不正言不顺’。”他指尖划过她的眼角,那里曾蒙着三年黑暗,是他寻遍天下名医,才一点点医好的光明。如今这双眼睛清亮如秋水,能看见秦淮河的波、岸边的柳,还有他眼底的深情,“可我说过,从你以陆昭之名睁开眼的那天起,我要的就不是什么名分,是你活着。”
正说着,船娘掀开帘子进来,端上两碟精致的点心:“客官,这是刚出炉的桂花糕和蟹粉酥,是咱们金陵的招牌。”陆昭拿起一块桂花糕,入口清甜,忽然想起当年在楚王府,原主陆昭唯一能尝到的甜,不过是贴身丫鬟芍约偷偷藏起的半块米糕。那时她刚重生,失去记忆,凭着萧锦玉骨子里的果敢躲过柳映雪的毒计,却在夜深人静时,会因这具身体的怯懦而心慌。是萧仞带着伤出现在柴房外,扔给她一包温热的糕点,说“跟着我,以后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在想楚王府的事?”萧仞总能轻易看穿她的心思,他拿起帕子替她拭去唇角的糕屑,“那些人都已经得到报应了,不必再想。”他语气轻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当年柳映雪设计让陆昭小产,他查明真相后,并未直接动手,而是设局让楚王亲眼看见柳映雪与侍卫私通的证据,让那对狗男女反目成仇,最终柳映雪被楚王灌下毒酒,死时的惨状,比陆昭前世所受的欺凌更甚。
陆昭摇摇头,将一块蟹粉酥递到他嘴边:“没有,只是觉得现在很好。”她望着他吃下点心,忽然想起恢复记忆的那天。那时他们刚拿到司徒渊谋害萧锦玉的证据,在回京的路上遭遇伏击,她为了护他挡下一刀,剧痛中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雁门关的风沙、巡天门的令牌、司徒渊刺来的匕首,还有眼前这个“弟弟”,其实是父亲当年收养的孤儿,与她并无血缘羁绊。当她喊出“阿仞”而非“弟弟”时,萧仞抱着她的手都在发抖,眼底是失而复得的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