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先于知觉复苏,沉甸甸的,像浸透了水的海绵。
第一个闯入的不是光,而是痛,一种被碾碎后又勉强黏合的、弥散性的剧痛,蛰伏在每一寸骨骼和肌肉的缝隙里,伺机而动。
她还没能睁开眼。
浓重的、属于消毒水的尖锐气味,混合着某种铁锈般的腥甜,蛮横地灌入鼻腔。
还有声音。断续的、模糊的交谈声,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湍急的流水。
仪器的滴答声,规律又冰冷,是这片混沌背景音里唯一固执的节拍。
……我在哪儿?
念头浮起,却轻飘得抓不住。
疲倦如同黑色的潮水,温柔又强势地裹挟上来,要将她拖回那片无痛的深渊。
她几乎要屈服了。
就在意识即将再次沉没的边缘——
“砰!”
一声沉闷的、震耳欲聋的巨响猛地炸开!
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源于她的脑海最深处。
伴随着巨响的,是玻璃疯狂碎裂的尖啸,金属被暴力撕扯扭曲的呻吟,还有……短暂却撕心裂肺的惊呼,或许属于她,或许属于别人。
车祸!
冰冷的恐惧毒蛇般窜上脊椎,瞬间击溃了倦意。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没有惨白的天花板,没有晃动的无影灯,没有医护人员模糊的身影。
午后明媚的阳光,正好。
金黄色的、暖洋洋的光束,透过擦得锃亮的玻璃窗,洒落在原木色的餐桌上。
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微尘,像跳跃的金粉。
桌上有一瓶新剪的百合,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水珠,香气清甜。
她坐在桌旁,手里拿着一只细白的瓷勺,面前是一碗熬得恰到好处的鸡丝粥,热气袅袅升起。
一切……都很好。
好得不像话。
“发什么呆呢?粥要凉了。”
温和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她僵硬地、几乎是咔咔作响地,转过头。
母亲系着那条她熟悉的、印着小雏鸡的围裙,正将一盘煎得金黄的馒头片放在桌上,眼神里带着点嗔怪,更多的却是暖融融的笑意。
父亲的报纸放在手边,他戴着老花镜,从镜片上方看她,嘴角是压不住的弧度。
阳光勾勒着他们鲜活、温暖的面容,没有病容,没有憔悴,没有她记忆中最后那段日子里的绝望和灰败。
心脏像是被一只温热的手猝不及防地攥紧,酸胀得发痛。
“爸……妈?”
她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颤抖。
“怎么了这是?没睡醒?”
母亲探手过来,自然无比地摸了摸她的额头。掌心温暖干燥。真实的触感。
父亲哈哈一笑:“准是想着下午跟小远出去约会,心思早飞了。”
小远?顾远?
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十指纤细,皮肤光洁,没有伤痕,没有长期输液留下的青紫针孔。
阳光落在无名指上,那里戴着一枚小巧精致的钻石戒指,折射出细碎璀璨的光芒。
这是顾远在她去年生日时送的。
他们明明已经……
又是一阵轻微的恍惚。
“醒了就快吃,”母亲催促着,语气轻快,“一会儿小远该到了。不是说今天要去试婚纱照的礼服吗?可别迟到了。”
试婚纱……礼服?
混乱的记忆碎片像被惊动的蜂群,嗡嗡地乱窜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