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三岁那年,我的世界分崩离析。
记忆中的那个午后,母亲的哭喊声和父亲摔门而去的巨响构成了我对「家」的最后印象。母亲蹲在门坎上,泪水冲刷着她年轻却疲惫的脸庞。
「这苦日子我过不下去了,孩子你带走。」她对父亲喊道。
父亲冷笑一声:「我要个拖油瓶干什么?妨碍我发财吗?」
他们谁也没有多看蜷缩在角落的我一眼。那时候我手里还紧紧攥着外公前一天来看我时送的布娃娃,那是唯一让我感到安心的东西。
三天后,外公骑着那辆老旧的脚踏车,颠簸了十几里路来接我。我所有的家当只有一个小背包,里面装着两件衣服和那个布娃娃。外公什么也没说,只是用他那双粗糙的大手将我抱上脚踏车前杠,然后一路沉默地蹬着车。
「以后跟外公住,好不好?」快到村口时,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温柔。
我点点头,把小身子靠在他宽厚的胸膛上。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个选择将定义我整个童年,乃至一生。
外婆站在门口迎接我们,她的表情复杂难辨。当外公把我从车上抱下来时,她叹了口气:「又多一张嘴吃饭。」
外公蹲下来,平视着我的眼睛:「别怕,外公这里就是你的家。」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家」的真正意义——不是华丽的房子,不是完整的家庭,而是一个愿意接纳你、保护你的人。
2.
外公家门口有棵巨大的龙眼树,粗壮的树干要两个大人才能合抱,茂密的树冠像一把撑开的巨伞。据说这棵树已经有五十多年历史,比外公的年纪还大。夏天来临时,树上结满了累累果实,金黄色的龙眼成串地挂在枝头,压弯了树枝,空气中飘散着甜腻的香气。
「这棵树啊,比我还会照顾人。」外公常笑着说,用他那粗糙的手掌轻抚树干,像是在抚摸老朋友的背,「年年结果子,从不吝啬。」
我来后的第二年夏天,外公特地为我做了一个小巧的竹椅,放在龙眼树浓密的树荫下。那椅子打磨得光滑细腻,没有一根毛刺,椅背上还精心雕刻了一只小猫的图案——那是我最喜欢的动物。
「夏天坐在这里,凉风吹着,一点也不会热。」外公将我抱上椅子,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那年的龙眼特别甜,我像只贪婪的小松鼠,一颗接一颗地吃,甜蜜的汁液顺着嘴角流下,直到鼻子突然一热,鲜红的血滴落在浅色衣裙上,像雪地里绽放的梅花。
外公吓坏了,急忙用冷水拍我的后颈,一边责怪道:「看看你,吃这么多上火了吧!」他的声音里夹杂着心疼与焦急。
我却看着衣服上的血迹吓得大哭:「裙子脏了,外婆会骂的」
外公心疼地把我抱起来,轻拍我的背:「不怕不怕,外公给你洗干净。不过从今天起,不准再吃龙眼了!」
我哭得更厉害了,龙眼是我在那个苦涩夏天里唯一的甜头,是我贫瘠童年中难得的奢侈。
第二天放学回家,我发现树上的龙眼少了很多,只剩下些青涩的果实孤零零地挂在枝头,心里一阵失落。吃晚饭时,外婆突然说:「村头老李家愿意出好价钱买咱们的龙眼,我看差不多都卖了吧,留着也是让孩子贪嘴吃出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