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脾气不好，尤其是喝了酒，就不是人。你妈嫁过来，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王婆婆说着，摇了摇头。
「你出生后，你妈身体就垮了。后来又怀了一个，可惜……难产，生下来就是个死胎。」
「你爸重男轻女，本就嫌弃你妈生不出儿子，这下更是变本加厉，说你妈晦气，天天打她。」
我的心，一寸寸地往下沉。
这些事，我爸从来没跟我说过。
他只说，奶奶嫌弃妈妈生不出儿子。
原来，真正嫌弃妈妈的，是他自己。
「你奶奶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劝过你爸，求过你爸，可没用啊。你爸喝了酒，连你奶奶一起打。」
王婆婆撩起自己的袖子，手臂上有一道浅浅的疤。
「有一次，你爸拿着刀要砍你妈，是你奶奶扑上去，用胳膊挡了一下，才没出人命。」
「那时我也上去拉，被你爸伤到胳膊」
我呆呆地看着那道疤，仿佛看到了二十多年前那个血腥的夜晚。
奶奶瘦弱的身体，挡在妈妈面前。
而我，在过去的二十二年里，却像仇人一样对她，在她心里烙下了新的伤疤。
巨大的愧疚和痛苦，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捂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后来，你奶奶看明白了，只要你妈留在这个家，早晚得被你爸打死。」
「所以，她偷偷攒钱，联系上了你妈远方的一个表亲，给你妈买了张火车票，亲自把她送上了南下的火车。」
王婆婆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
「你奶奶不是卖了你妈。」
「她是救了你妈的命。」
5.
王婆婆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一直以为的真相，原来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我恨了二十二年的人， 是我妈的救命恩人。
而我喊了二十二年的父亲，才是那个真正的恶魔。
「那……那我爸为什么……」我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为什么说是你奶奶卖的？」王婆-婆冷笑一声，「他那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也是为了找个出气筒！」
「你妈走后，他找不到人，就认定是你奶奶把人放跑了。那天晚上，他喝多了，把你奶奶往死里打，打得她半个月下不了床。」
「你奶奶为了护着你妈，不让你爸去找她，就咬牙认下了『卖儿媳』的罪名。」
「她想着，只要你爸恨她，就不会再去找你妈的麻烦，你妈就能真正地安全了。」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奶奶用她自己的身体，用她后半生的名誉和尊严，为妈妈筑起了一道墙。
她独自一人，承受了我爸二十二年的打骂，承受了我二十二年的折磨。
而我，这个她拼了命也要保护下来的孙女，却成了伤害她最深的人。
我想起她被火钳烙伤时，那沉默的眼神。
我想起她吃着咸得发苦的饭时，那麻木的表情。
我想起她临死前，躺在冰冷的床上，咳得撕心裂肺，而我却和父亲在隔壁高声谈笑。
我以为那是麻木，是认命。
现在我才知道，那不是麻木，那是心如死灰。
她该有多疼，多绝望啊。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我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