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序章
神焰,焚尽了我身为龙的一切。
火焰,是我记忆中最炽热的颜色。
那火,并非凡间之物。
是我窃取的一缕三昧真火,是我榨干龙族本源点燃的愤怒。
烈焰吞噬着那颗“御赐明珠”,珠上雕刻的天庭云纹在火中痛苦地扭曲,哀嚎。
我,西海三太子敖烈,在那一刻,只觉畅快。
一颗明珠?
不。
那是天帝对我父王的“恩赏”,是套在我们整个西海龙族脖颈上的枷锁。
它高悬于水晶宫正殿,日夜散发着冰冷威压,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所有龙族的咽喉,提醒我们——你们,终究是天庭的奴仆。
我的未婚妻,万圣龙王之女,当着四海宾客的面,讥讽我连一颗死物都容不下。
她说我龙性暴烈,不堪为储。
她懂什么。
她只看到我的怒火,却看不见火焰之下,是一个王子,一个神族后裔,对我族血脉被强行定义、被肆意压制的绝望嘶吼!
我族的本质,是行云布雨,是驾驭雷霆,是巡游四海的无上威严!
可天庭的秩序,将我们变成了看守一方水域的狱卒。
那颗明珠,就是狱卒胸前冰冷的编号。
所以,我烧了它。
代价?我心知肚明。
父王惊恐绝望的脸,他指向我时颤抖的龙爪,南天门斩龙台上冰冷的斧刃……
我没有辩解,亦没有畏惧。
我以为,死亡,将是我对自己高贵本质的最后捍卫。
以毁灭,对抗被定义的屈辱。
这本身,就是一种悲壮的自由。
然而,我错了。
观世音来了。
她没有给我荣耀的死,却给了我比死亡更彻底的湮灭。
“敖烈,”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碾碎一切的威严,“汝罪当诛。然本座予你一条生路,化为马,驮西行取经人,以赎前愆。”
化为……马?
那一瞬,撕裂灵魂的剧痛,远胜万剐凌迟。
龙,行于天;马,走于地。
龙,呼风唤雨;马,负重前行。
龙,是神话!
马,是坐骑!
这不是拯救。
这是从根源上的抹杀。
它要剥夺的,不是我的命,而是我之所以为“我”的一切——形态、声音、尊严,乃至我的名字,敖烈!
鹰愁涧的潭水,冰冷刺骨。
我亲眼看着,自己的龙鳞一片片剥落,化作惨白的皮毛。
峥嵘的龙角缩回头颅,磨平了所有棱角。
锋利的龙爪蜷缩融合,变成了四只为踏上尘土而生的、坚硬的蹄。
最痛苦的,是我的喉咙。
那曾能发出震彻四海龙吟的声带,在剧烈的痉挛后,被彻底锁死。
我张开嘴。
嘶——
只有一阵无意义的嘶鸣。
我被判处了永恒的沉默。
那个身穿锦斓袈裟的和尚,在毛脸猴子的护卫下,战战兢兢地靠近。
我看见了他眼中的欣喜。
“好一匹宝马!”
他抚摸我的鬃毛,赞叹我的神骏,满心欢喜。
他不知道。
他抚摸的,是一条被囚禁的龙的灵魂。
他跨上我的背。
那重量,轻如鸿毛。
那屈辱,重逾须弥。
从这一刻起,西海三太子敖烈,死了。
活着的,是一匹名为“白龙马”的“意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