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我们没有再说一句话。
但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我们之间，悄然改变了。
5
雨，在黎明时分停了。
天放晴了，一道绚丽的彩虹，横跨在雨后空蒙的山谷间。空气清新得像一块上好的翡翠。
三位老师傅如约而至。
他们用山泉水，分别冲泡了我和陆昭言昨天制成的肉桂。茶汤被倒入两只一模一样的白瓷杯中，一时间，整个作坊都充满了馥郁的茶香。
我们的茶，在香气和品相上，几乎不分伯仲。因为那场意外，两泡茶都带上了一丝极其轻微的烟火气，但这股烟火气，非但没有成为瑕疵，反而与肉桂本身的霸道香气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妙的、饱经风霜的“岩骨”之味。
决胜的关键，就在于茶汤的滋味。
三位老师傅轮流品尝，时而点头，时而皱眉，迟迟没有定论。
“陆总的茶，汤感醇厚，霸气十足，像一位久经沙场的将军，招式大开大合，无可挑剔。”其中一位年纪最长的老师傅，缓缓开口。
我的心，沉了一下。
“但是……”老师傅话锋一转，端起了我的那一杯，“沈小姐的茶，入口同样醇厚，但霸气之中，却藏着一丝温柔的回甘。如果说陆总的茶是将军，那沈小姐的茶，就是侠客。他或许没有千军万马，但他有自己的道，有自己的坚持。这股子‘韧’劲，让茶的滋味，更有层次，也更耐人寻味。”
老师傅放下茶杯，看着我们，最终宣布：“这一局，沈小姐，险胜一筹。”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全身的力气，都快要被抽空了。
陆昭言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对三位老师傅说：“辛苦三位了。”
这是……认输了？
我有些不敢相信。
“为什么？”等老师傅们离开后，我忍不住问他。
“输了，就是输了。”他淡淡地说道，“我的茶里，只有技术。你的茶里，有你想表达的东西。”
他顿了顿，目光飘向窗外那片翠绿的茶山，声音里，带着一丝我听不懂的复杂情绪。
“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
“我爷爷。”他说，“他以前也常说，制茶如做人，不能失了那股子‘韧’劲。可惜，我早就忘了。”
我的心，微微一颤。
他不是忘了。他只是，不敢去记起。
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张英俊却写满孤独的侧脸，看着他眼底深处，那片不为人知的、荒芜的茶园。我忽然觉得，这个男人，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可恶。
他就像他昨天炒的那锅茶，外表被一层坚硬的、带着烟火气的壳包裹着，但内里，却依然保留着最柔软的、最渴望被理解的茶心。
而我，无意中，用一杯茶，敲开了那层壳。
我看到了他心口上，那道从未愈合的伤疤。
那道伤疤，像一颗红得滴血的朱砂痣，定义了他所有的冷漠和强大。
6
第三日的对决，在“藏云”茶庄最高处的一座露天平台上进行。
这里视野极佳，可以俯瞰整片九龙窠的壮丽景色。一张古朴的石桌，一套素雅的白瓷茶具，就是我们全部的战场。
这一场，比的是茶道。
陆昭言说，看的不是技法，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