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客厅里一片死寂。
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咔哒”声,机械地切割着凝固的空气。电视屏幕黑着,映出我靠在沙发上的身影,一个模糊、沉默的轮廓。茶几上,那份凉透的外卖披萨散着油腻的气味,凝结的芝士像一块块惨白的疮疤。旁边,一张揉皱的便利贴,夏初潦草的字迹刺眼:“禹生日,晚归。”
赵禹。又是赵禹。
厨房里传来细碎动静,接着是夏初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她回来了。浓郁的酒气混着陌生的、甜腻的男士香水味,先她一步飘进客厅,像一层黏糊糊的网,瞬间罩了下来。我眼皮都没抬。
她似乎没料到我还醒着,脚步顿了一下,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慌乱。那双细高跟踩在地板上,声音有点不稳。
“崇川?”她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带着醉后的沙哑和黏腻,像糖浆。“还没睡啊?都…都这么晚了。”
我没应声,视线落在她脚下那双新买的、价格不菲的尖头高跟鞋上。鞋尖沾着一点灰。这和我记忆中她出门时穿的平底鞋不一样。她换了鞋。
她绕过茶几,想往卧室走,身体明显有些摇晃。浓郁的香水味更近了,霸道地钻进我的鼻腔。不是她常用的那款花果香。这是一种更厚重、更富侵略性的木质调,带着一种我极其厌恶的、属于赵禹的气息。
“玩得挺晚。”我终于开口,声音平得没有一丝波纹,目光扫过她微敞的领口。
夏初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随即扯出一个笑容,带着醉态的夸张:“哎呀,他们太能闹了!非拉着我不让走…禹…赵禹他那些朋友,你知道的,起哄架秧子最在行。”她摆摆手,试图驱散空气中的酒气,但只是徒劳。
她抬手捋了下垂落的发丝,这个动作让她手腕上一个金属的反光晃了一下我的眼。我的视线钉在那里。
她右手手腕上,空空如也。
那只从我研究生毕业拿到第一份正式薪水后,省吃俭用买给她的卡地亚手镯,那只她天天戴着、洗澡睡觉都不肯摘下的、视若珍宝的手镯,不见了。
“哦,那个啊!”夏初顺着我的目光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腕,脸上笑容不变,甚至带上了点撒娇的意味,“今晚玩那个骰子游戏,输惨了,被他们罚酒…手镯硌得慌,我就摘下来放包里了。”她拍了拍自己挂在小臂上的链条小包,发出空洞的闷响,证明似的,“喏,在包里呢,没事!”
我看着她,看着她脸上那层精心维持的、被酒精泡得有些发虚的镇定。那笑容像一张劣质的面具,随时会从边缘裂开。
“是吗?”我淡淡地问,收回目光,重新落回漆黑的电视屏幕。映在屏幕里的影子,嘴角似乎向上扯了一下,冰冷而微弱。
“当然啦!”她语气轻快起来,仿佛一个谎言说出来就变成了事实,“我先去冲个澡,一身的味儿…你也早点睡。”她说着,脚步有些发飘地朝浴室走去。
浴室门关上,反锁的“咔哒”轻响传来。紧接着,是哗啦啦的水声,试图冲刷掉什么。
我依旧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像一尊失去温度的雕像。那混合着酒气与陌生香水的气味,顽固地盘踞在空气里。手腕上那圈空荡荡的凉意,隔着空气,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