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孤傲的少年总督
广府的清晨总是被珠江上的汽笛声唤醒,雾气氤氲中,一座中西合璧的城市缓缓苏醒。骑楼下的小贩开始摆摊,茶楼蒸笼冒出第一缕热气,报童奔跑在石板街上,吆喝着当日的新闻。而与此同时,城西“醉仙楼”的莺声燕语才刚刚平息,一辆黑色的轿车悄然驶离,直奔城中的省督府。
省督府内,一派沉寂,与窗外渐起的市井喧哗格格不入。年方二十二岁的陈志龙斜倚在宽大的总督椅上,一双锃亮的军靴随意架在名贵的红木办公桌边缘,鞋底甚至沾着些许昨夜在某个欢场沾染上的、未干透的泥渍。他有节奏地轻轻晃动着腿,指尖夹着一根上等的哈瓦那雪茄,烟雾缭绕中,面容显得有几分朦胧与倦怠,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透着与年龄不符的锐利和深深的玩世不恭。他身上高级呢料军装随意披着,领口敞开,露出里面皱巴巴的丝质衬衣,浑身散发着淡淡的酒气与高级香水的混合味道,显然是彻夜未归。
“少帅,您回来了。这是今日需要批阅的文件。”老管家福伯将一叠文书轻轻放在桌角,小心避开那双军靴划定的“禁区”,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陈志龙懒懒地瞥了一眼,吐出一个烟圈,“放着吧,福伯。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什么时候需要我亲自过目了?还不如醉仙楼小桃红唱的小曲有意思。”
“少帅,其中有一份是关于日军在东北动向的军情急报。”福伯迟疑着补充,语气加重了“急报”二字。
“急报?”陈志龙突然玩味地笑了,放下双腿,靴跟敲击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声响,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东北离我们远着呢,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慌什么!再说了,这世道,及时行乐才是正经,谁知道明天会怎样?”他语气轻佻,仿佛那关乎国家存亡的急报,还不如他昨夜牌局上的一手好牌来得重要。
他站起身,军装下摆拂过桌角,险些带倒一个精致的瓷杯。走到窗边,他俯瞰着逐渐苏醒的城市。这是他的城市,至少名义上是——十年前,他的父母相继病逝,而他刚从德国军事学院留学归来不久,那位以铁腕统治广府多年的祖父陈有为便也撒手人寰,于是他便以稚龄继承了祖父的总督之位以及庞大遗产,成为广府省最年轻的统治者。或许正是这份过于沉重的担子落得太早,才催生了他如今这般用放纵来掩饰内心的姿态。
“少帅,坊间对您的议论……”福伯欲言又止,目光扫过他带着倦容的脸。
“又说我什么了?纨绔子弟?不学无术?风流总督?还是骂我前天把李老板的赌场给封了,昨晚又在他的对头罩着的醉仙楼一掷千金?”陈志龙转过身,嘴角带着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里有一种故意为之的堕落,“他们懂个屁!那姓李的勾结周边那几个墙头草,私下贩卖烟土,我不封他封谁?至于小爷我爱去哪玩,爱给谁捧场,那是我的自由,轮得到他们说三道四?”
福伯深深叹了口气,“可是少帅,您这样四处树敌,又…又时常流连于那些风月场所,周边刘督军、赵司令那边已经多次来信表达不满,说您行为不检,有失体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