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药斗间的“宿敌”

清朝乾隆二十三年,苏州城阊门外的石板路被秋雨浸得发亮,青灰色的屋檐垂着细密的雨帘,将“济世堂”药铺的黑漆招牌晕出几分温润。药铺门内,药香与潮湿的空气交织,账房先生老周正戴着老花镜拨弄算盘,算珠碰撞的脆响里,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原是绸缎庄的王掌柜捂着小腹闯了进来,锦缎马褂上沾了泥点,平日里梳得整齐的辫子也有些散乱了。“陈先生!陈先生在吗?”他声音发紧,额角渗着汗,一见到坐堂医陈景明,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您快救救我,这肚子胀得厉害,都积滞三个月了,吃了七八副药也不见好,连绸缎的花色都没心思看了!”

陈景明正坐在靠窗的案前翻医书,见他这模样,忙起身扶他坐下,指尖搭在他腕脉上。片刻后,他眉头微蹙,又示意王掌柜张嘴看舌苔。“脉沉实有力,舌苔厚腻发黄,”陈景明捻着胡须,声音沉稳,“你这是气滞血瘀积在胃脘,寻常的理气药只能治标,得用三棱破血行气,再佐以牙硝软坚散结,才能把这老积滞化掉。”

话音刚落,药童阿福就拿起药戥子走到药柜前,伸手要去取装三棱的药斗。可他手指刚碰到药斗的木柄,就被老周伸手拦住了。“陈先生,这可使不得啊!”老周放下算盘,一脸焦急,快步走到药柜旁,指着柜面上贴的泛黄纸笺,“您看这‘十九畏’歌诀,上面明明白白写着‘牙硝难合京三棱’,这两味药天生犯冲,搁一块儿煎服,怕是要伤了王掌柜的身子,出了乱子可怎么好?”

那纸笺是老周十年前亲手贴的,用朱砂写的歌诀历经岁月,颜色虽淡却依旧清晰。陈景明瞥了一眼,却摆了摆手:“老周,医书是死的,人是活的。‘十九畏’是前人的经验,可也不能一概而论。王掌柜这积滞已日久,寻常药石根本没用,非得这两味药联手不可。我行医三十年,看过的病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还没见过真因这两味药出事的。”

说罢,陈景明亲自走到药柜前,打开装三棱的药斗。药斗里的三棱呈圆锥形,表面黄白色或灰黄色,带着细密的纵皱纹,一股淡淡的药香飘了出来。他用手捻起几支,仔细看了看质地,又打开旁边装牙硝的药斗———-牙硝是无色透明的晶体,在光线下泛着细碎的光泽。陈景明拿起药戥子,小心翼翼地称了三钱三棱、二钱牙硝,又搭配了陈皮、厚朴等理气的药材,分成两包,仔细包好递给王掌柜。

“你回去后,先把药材用清水泡半个时辰,然后用文火慢熬,水开后再煮一盏茶的功夫,温服下去。”陈景明再三叮嘱,“服后要是觉得腹痛难忍,或是有其他不适,一定要立刻来寻我,可别耽误了。”

王掌柜接过药包,紧紧揣在怀里,连声道谢后,撑着油纸伞匆匆离去。老周站在一旁,眉头皱得更紧了,山羊胡都微微颤抖:“先生,这要是真出了差错,咱们济世堂的名声可就毁了啊!”陈景明却不以为意,回到案前继续翻书:“放心吧,王掌柜身强体壮,脉象稳健,扛得住这两味药的性子。”

当晚掌灯时分,济世堂刚要关门,王掌柜家的小厮就气喘吁吁地跑来了,脸上满是喜色:“陈先生!太好了!我家掌柜服了药后,不到一个时辰,肚子里就‘咕噜咕噜咕噜’作响,随后泻下一堆黑褐色的黏便,现在腹胀消了大半,还能坐下吃碗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