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家，仿佛提前进入了寒冬。
直到张辰开始着手处理第二套，也是位置最好、面积最大的一套房子时，那冰冷的沉默终于被打破了。
那天晚上，林薇拦在了书房门口。她的脸色苍白，但眼神却是一种死寂般的平静，这种平静比任何愤怒都更让张辰心慌。
“张辰，”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我最后问你一次，你一定要把事情做绝，是吗？”
张辰看着她，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发不出声音。他只能沉默，用沉默代表承认。
“好。”林薇点了点头，仿佛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如果你再签一套房子的合同，我们就离婚。”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得像冰锥，直直刺向他：“你的钱，我一分不要。但我名下的那一半，还有源源的抚养权和教育基金，你休想再动。这是最后通牒。”
这句话，抽空了他周围所有的空气。离婚。这个词前世也曾出现过，是在无尽的争吵和贫困后，一种两败俱伤的解脱。而现在，它却作为一道阻止他拯救这个家庭的最后壁垒，被冷冷地抛了出来。
那一刻，张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和绝望。他站在悬崖边上，身后是他最想保护的人，却用最决绝的方式，要将他推下去。
第二天，他依旧去了中介公司。在签那份售房合同的时候，他的手很稳，名字签得清晰有力。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笔尖划过的每一笔，都像是在自己的心上刻下一刀。
当晚，他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没有开灯。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映照着他毫无表情的脸。电视里依然播放着经济向好的新闻，热闹而喧嚣。但那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他失去了朋友的“信任”，失去了中介的“诚信”，最终，也即将失去妻子的“信任”。
他成了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手握着一堆即将被风暴验证到底是废纸还是黄金的钞票，独自对抗着整个世界的认知。
寂静，吞噬了一切。
第四章 决裂
八月的最后几天，是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忙碌中度过的。张辰像一台上了发条的机器，麻木而高效地运转着。他回避着林薇冰冷的目光，回避着岳父再次打来却被他直接挂断的电话，回避着一切可能动摇他的外界联系。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一个目标：在九月的秋雨落下之前，清空所有危险的资产。
过程比想象中更艰难，也更龌龊。中介的压价变本加厉，买家的挑剔近乎苛刻，仿佛所有人都嗅到了他身上那种破釜沉舟的急切，都想趁机从他身上撕扯下一块肉来。但他都忍了。价格一降再降，条件一放再放。每一份合同的签订，都伴随着心脏一阵紧缩的疼痛，那不仅仅是财产的流失，更是他与过去安稳生活、与所有社会关系的彻底割席。
终于，在八月最后一个闷热的傍晚，最后一套房子的过户手续办完了。银行账户里的数字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沉甸甸的，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这笔钱，足够他们一家在任何一个二线城市衣食无忧地过完下半生。但在2008年夏末的北京，在所有人都在讨论房价会涨到多少万的狂热里，这笔钱代表的不是财富，而是一种“愚蠢的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