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在数据洪流里失去了意识。最后的画面是香港中环丽思卡尔顿酒店的会议室,百亿并购案的合同刚签下,屏幕上跳动的数字突然模糊,剧烈的眩晕感袭来,她本能地闭上眼。
再睁眼时,头顶是刻着缠枝莲的檀木房梁,空气里飘着沉香混着苦药的味道。太阳穴突突地跳,视线像蒙了层雾,耳边传来带着哭腔的女声:“小姐,您总算醒了!云香还以为…… 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她费力地转头,看见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梳着双丫髻,淡青色比甲的衣角沾着泪痕,正用帕子抹着脸。环顾四周,雕花窗棂外是飞檐翘角的亭台,八仙桌上摆着青瓷药碗 —— 这绝不是她熟悉的酒店套房,更不是刚结束鏖战的谈判室。
“我在哪儿?” 开口时,声音细得像丝线,陌生得让她自己都愣了愣。
“在苏府呀小姐!” 云香急忙上前,想扶她又不敢碰,“您前日在后花园湖边失足落水,高烧了两天两夜,大夫说要是今日再醒不过来……” 说到这儿,又抽抽搭搭地哭了。
零碎的记忆突然涌进脑海,不是她的,却带着真实的情绪 —— 苏婉清,十六岁,江南松江府首富苏万山已故弟弟的独女,父母早逝后就住在伯父家。性子软得像棉花,连账本都认不全,在苏家连丫鬟都敢轻慢几分。三日前,伯父说要把她许给苏州通判年过五十的父亲做填房,她吓得躲去后花园,不知怎么就掉了湖里。
林薇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在国际投行摸爬滚打十年,她早练就了在危机里沉住气的本事 —— 就算这事听起来荒唐透顶,眼前的药碗、云香的眼泪、身上盖的绣着兰草的锦被,都真实得让人没法否认。
“云香,” 她试着用苏婉清的语气说话,尽量让声音稳些,“我饿了,你去厨房端碗清粥来,要温的,别太烫。”
云香应声跑出去后,林薇撑着虚弱的身子挪到梳妆台前。铜镜磨得不算亮,却清晰地映出张苍白的小脸,眉毛细软,眼睛像蒙着水汽,是个清秀却没什么存在感的模样 —— 和她前世干练锐利的样子判若两人。她打开妆奁,里面只有两支银簪、一对玉耳坠,最底下压着本线装小册子,封皮上歪歪扭扭写着 “婉清流水账”。
翻开来,里面是苏婉清记的日常开支,字迹稚嫩却一笔一画很认真:“三月初二,买胭脂三钱”“三月初五,给云香打赏一钱”…… 看着看着,林薇的职业本能让她皱起了眉 —— 同一批湖州丝绸,上月卖是八钱一尺,这月就变成了一两一钱,差了三成;仓库里的松江布,入库记了五十匹,出库却只记了三十匹,中间二十匹没了下落;还有笔三百两的支出,只写了 “周管家取用”,没附任何单据。
“小姐,粥来了!” 云香端着托盘进来,见她在看账本,惊讶地睁圆了眼,“您病还没好呢,看这个做什么?以前您连算钱都嫌头疼。”
林薇把册子合起来,若无其事地舀了口粥:“躺着无聊,翻来看看。对了,府里的采购是谁管的?”
“是周管家的大儿子周瑞呀!” 云香撇了撇嘴,声音压低了些,“仗着他爹是管家,在外面可威风了,前几日我还听采买的婆子说,他在城西新买了处大宅子,光院子就有三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