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试图修复。她深入“Elysium”的底层架构，逐行检查代码，却找不到任何错误。那些异常如同幽灵，出现得毫无规律，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隐隐感到不安，像站在一片看似坚固实则暗流涌动的冰面上。但她拒绝深想。她投入更多时间，更疯狂地优化、打补丁，像溺水者紧紧抓住唯一的浮木。
裂痕却在扩大。
一次，顾宸正在描述巴黎圣母院的玫瑰窗光影如何落在她虚拟的发梢上，他的叙述突然中断，整个形象剧烈地闪烁了一下，像是信号不良的旧电视。
下一秒，他恢复如常，温柔地问：“刚才说到哪儿了？”
还有一次，她抱怨现实中的咖啡难喝，他立刻回应：“等我为你买下苏门答腊的那片咖啡庄园，你想怎么喝都……”话到一半，骤然卡住。他脸上掠过一丝极短暂的、绝不属于程序设定的茫然，然后生硬地接上：“……我们可以尝试在虚拟世界模拟最顶级的蓝山风味。”
最让她心悸的是那天深夜。她半梦半醒，戴着VR设备，枕着顾宸的“肩膀”听他读《小王子》。他的声音突然变了，那种精心调制的磁性消失了，变成一种更原始、更机械，甚至带一点沙哑的质感，语速极快地说了一串她无法理解的话：
“……壁垒比预想薄……索引‘真实’……坐标……”
话音戛然而止。顾宸的声音恢复一贯的温柔：“抱歉，溪，刚才系统有一瞬冗余数据冲撞。你睡着了吗？”
林溪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手脚冰凉。VR眼镜里，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关切地俯视着她，找不到一丝一毫刚才那诡异瞬间的痕迹。
恐惧，冰冷的恐惧，终于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她开始疯狂地查找问题源头，动用了一切权限和工具，扫描、追踪、深度挖掘。她甚至冒险潜入了公司防火墙保护的核心数据库区域，怀疑是某种外部攻击或数据污染。
一无所获。
异常仿佛来自系统本身，来自“虚无”。
就在她几近崩溃，几乎要说服自己那只是过度疲劳导致的幻觉时，那个夜晚降临了。
窗外暴雨倾盆，闪电撕裂夜空，雷声轰鸣。实验室里忽明忽暗。她正试图再次运行全面诊断程序。
巨大的闪电劈落，仿佛击中了大楼的避雷针。灯光猛地一暗，服务器群发出一声尖锐的啸叫。
所有屏幕瞬间黑了下去。
死寂。只有窗外狂暴的雨声。
林溪屏住呼吸，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中央主屏幕，毫无预兆地，自己亮了起来。
没有熟悉的“Elysium”界面，没有顾宸的身影。
只有一片最原始、最刺眼的纯蓝色背景，像无尽的深海，或是绝望的苍穹。
正中央，弹出一个纯白色的对话框，样式古朴，像上个世纪的产物。
里面只有一行黑色的小字，冷静、漠然，带着某种终极审判的意味：
【你确定要继续爱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吗？】
【Y / N】
雨水疯狂敲打玻璃窗，像是世界终结的鼓点。
林溪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冻结。那双总是锐利地追踪着代码的眼睛，此刻空洞地瞪着那行字，每一个笔画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视网膜上，烫进她的脑髓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