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这里和伦敦市区的混乱截然不同: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连一根杂草都没有;天文望远镜的金属外壳擦得锃亮,在阳光下闪着银光;每一座钟表都走得分秒不差,滴答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精密的交响乐。首席计时员艾略特·芬奇的办公室就在天文台的顶层,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计时器——沉重的座钟、精致的挂钟、坚固的航海时计,还有一些薇拉叫不出名字的精密仪器。

芬奇看起来四十岁左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发蜡固定住,一丝不乱。他戴着一副厚厚的金丝圆片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很亮,像能看透一切。他穿着一身深色的西装,领带打得极其标准,连领结的角度都恰到好处。听完薇拉的叙述,他没有表现出丝毫的震惊或厌恶,反而推了推眼镜,嘴角露出一丝近乎痴迷的笑容。

“用潮汐驱动杀人装置?”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兴奋,“真是精妙的构想——把宇宙间最古老的节律和人类最精密的发明结合在一起,简直是艺术!十七世纪,惠更斯就提出过潮汐钟的理论,但从来没人敢把它用在这种……实践上。”

“您知道有谁能造出这样的装置吗?”薇拉直入主题,不想和他绕圈子。

芬奇走到窗边,望向远处的泰晤士河。河水像一条银色的带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二十年前,有个叫卡斯帕·莫里哀的法国钟表匠,曾试图在伦敦桥的桥墩里建一座潮汐钟。”他说,“他的设计很巧妙:用一个巨大的中空铁质浮筒随潮汐升降,通过一套复杂的齿轮组和杠杆,把这种缓慢的力量转化为旋转动能,用来驱动桥头的一座公共报时钟。但项目因为资金短缺和议会的反对,半途而废了。莫里哀十年前在巴黎去世了,据说他的图纸捐给了我们天文台。”

“能带我看看那些图纸吗?”薇拉的心跳加快了——这很可能就是解开谜团的关键。

芬奇点点头,领着她走进隔壁的档案室。这里堆满了泛黄的图纸和手稿,空气中飘着纸张的霉味和淡淡的灰尘味。他在一个标着“1880-1890 机械设计”的木箱里翻找了片刻,终于抽出一叠卷起来的图纸。

“就是这个。”芬奇把图纸铺在桌上,上面画着复杂的齿轮组和浮筒结构,线条清晰而精准,“你看这里,”他指着图纸上的一个齿轮,“这个齿轮的规格,和你描述的一模一样——黄铜材质,12齿,直径一英寸。旁边还有注释,说要用顶级的钟表油润滑,才能保证传动的精准。”

薇拉凑近看,图纸的右下角有一行小小的签名:“卡斯帕·莫里哀,1885年3月”。她的目光扫过图纸上的每一个细节,突然注意到图纸边缘有一行铅笔写的小字:“复印件已借予G·格伦威尔,1899年10月”。

“G·格伦威尔?”薇拉皱起眉——这个名字她有印象,是柯芬园歌剧院的首席指挥,和前作中死去的男高音阿尔德奇有过矛盾。

“是的,柯芬园的指挥家。”芬奇点点头,“他上个月来天文台,说对机械设计感兴趣,想借莫里亚蒂的图纸参考,说是要在新剧《浮士德》的舞台上用类似的装置做特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