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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岁,我被三块大洋卖进陆家,成了等郎妹。
他们说我命里带福,定能招来个儿子。
后来,我果真成了年长陆明轩十岁的妻,成了他深恶痛绝的旧社会残余。
小丈夫厌我出身,恶我缠足。
他的心上人是明媚张扬,会念洋文的女学生。
灵堂夜里,祖母尸骨未寒,我看着他与女孩缠绵亲吻。
陆明轩红着眼看我,咬牙切齿:
「若不是你,我早同温倩光明正大在一起!」
「你怎么还不去死!」
其实不待他多说,祖母头七之后,我拿着契约转身离开。
而那个曾视我如蔽履的男人,却在我走后的第三年秋,彻底疯了。
1
老太太咽气那晚,我在灵堂撞破了陆明轩的私情。
烛火摇曳的阴影深处,两道身影交缠亲吻。
我愣了一下,手里的纸钱啪地散落一地。
声响惊动了他们。
陆明轩猛地推开怀里的女孩,仓皇回首。
看清是我,他脸上掠过一丝不自在。
「风大,她眼里进了沙子,我帮温倩吹吹。」
沙子?
我抬眼环顾四周。
灵堂四面垂着白幡,门窗紧闭,哪来的风沙?
从前他为了温倩,给我难堪,把我当傻子时,我总会哭。
无声无息地掉着眼泪,换来的只有他嫌恶的斥骂:
「除了哭你还会什么?真是晦气!」
可此刻,我心里竟再掀不起半分波澜,只余死寂。
没有哭闹,没有质问。
我沉默地蹲下身,一张一张拾起散落的纸钱。
陆明轩怔怔地看着我,一时语塞。
他大概没料到我会这般平静,备好的说辞卡在喉间,反倒显出几分无措。
我抱紧纸钱转身,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旁走过。
陆明轩不知道。
老太太临终前那个下午,屏退了所有人,独独叫我到床头。
她从枕下摸出个旧木匣,里头躺着一纸旧契:
「待我头七过后,阿沅去留自愿,陆家不得阻拦,还其自由身。」
老太太望着我,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复杂:
「阿沅,陆家对不住你。明轩那孩子被我惯坏了...捆着你,是造孽。」
「走吧,想走了,就别回头。」
后院火盆忽明忽暗,我将纸钱投入烈焰之中。
粗糙的黄纸蜷曲成灰,被风卷着盘旋上升,如一场无声的祭奠。
脸上忽觉冰凉,我抬手一抹,原是泪痕遍布。
还哭什么呢,阿沅。
不值得了。
陆明轩,你且随心所欲吧。
头七之后,你我山高水远,永不相见。
2
七岁那年,我被爹娘卖到了陆家。
因为给家里招来了两个弟弟。
陆老太太看上了我的「福气」,买我做了等郎妹。
等郎妹,是乡下人的说法。
买回家后,半是丫鬟半是童养媳,用女子的招娣福气,引来一个男丁。
我就这样被留下了,也换了个名字,叫阿沅。
「记住了,从今天起你的命,就是给陆家招来儿子。」
「然后伺候他,一辈子。」
三年后,陆家少奶奶果然生下了陆明轩。
我的福气应验了。
我的劫数,也开始了。
从那天起,我存在的全部意义,就是陆明轩。
承担了除了哺乳之外,所有照顾他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