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平淡婚姻的假象
我和张伟结婚一年,生活在海市这座高速运转的城市机器里,像两颗渺小却紧密咬合的齿轮。
我们的日子平淡无波,没有偶像剧里的浪漫惊喜,也没有现实剧中的激烈争吵。就像一杯恒温的白开水,解渴,却无味。
张伟的优点,被我身边的朋友们用放大镜检视后,总结为“当代稀有好男人”。不抽烟,不喝酒,不去任何声色场所,更对赌博嗤之以鼻。每个月十五号,工资一到账,立刻将绝大部分转给我,只留下几百块,用于交通和午餐。用他的话说:“男人身上钱多了,就容易学坏。”
我的闺蜜小雅不止一次在我耳边念叨:“知足吧你,在这个不是出轨就是家暴,不是妈宝就是巨婴的年代,能找到张伟这样‘干净’的男人,是你上辈子积了大德。他那点大男子主义算什么?不就是喜欢自己拿主意嘛,总比什么主意都没有,凡事都要问‘我妈说’的强吧?”
我曾一度将这些话奉为圭臬,用以熨平心中偶尔因他独断专行而泛起的褶皱。我告诉自己,婚姻本就是一场价值置换和包容妥协的游戏,我得到了安稳和忠诚,那么付出一些话语权的代价,似乎也合情合理。
2 冰山下的黑暗
我以为,我们婚姻的小船,一直平稳地行驶在通往“岁月静好”的航道上。
然而,婚后第一次随他回乡,我才惊恐地发现,我们的船,一头撞上了一座名为“原生家庭”的巨大冰山。那冰山之下,隐藏着我无法想象的黑暗与寒冷。
张伟的老家,是一个需要从县城坐两个小时颠簸的班车,再换乘半小时三轮摩托,才能抵达的、被群山紧紧锁住的小山村。一路的尘土飞扬,将我都市的精致与体面剥落得一干二净。当我们终于站在那栋孤零零的青砖瓦房前时,迎接我们的,不是想象中的热情与温暖,而是一阵从门缝里泄露出来的、利刃般尖锐的嘶吼。
“老不死的!你是想咸死老子吗?这菜是给猪吃的还是给人吃的?我养头猪都比养你有用!猪还能卖钱,你呢?你就是个赔钱的、没用的废物!”
那声音粗粝、狂暴,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空气中来回拉扯,割得人耳膜生疼。我本能地僵在原地,脚下像灌了铅,一步也挪不动。
我震惊地看向张伟,期望从他脸上看到一丝和我同样的错愕或愤怒。
然而,没有。
张伟的脸是一片平静的湖面,没有风,没有涟漪。仿佛这恶毒的咒骂,不过是山村午后寻常的蝉鸣。
甚至没有片刻迟疑,张伟攥着我的手腕,面无表情地推开了那扇因年久失修而发出“吱嘎”悲鸣的木门。
屋内的景象,让我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一股浓重的、混杂着霉味、汗臭和劣质烟草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
光线昏暗的堂屋里,婆婆瘦小枯干的身影,像一棵被风霜抽干了水分的老树,蜷缩在黑漆漆的灶台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土布褂子,肩头和袖口已经磨得透亮,松松垮垮地挂在骨架上。花白的头发用一根黑色的发绳,随意地在脑后绑成一个小揪,几缕凌乱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布满深刻皱纹的额角。手里还死死地攥着一把木柄锅铲,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地、无法抑制地颤抖着。她低垂着头,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那双握着锅铲、青筋毕露的手,和从眼眶里悄悄滑落,砸在灶台冰冷水泥地上的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