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晨露里的“百宝箱”
春末的雨总带着股黏腻的潮气,把鹈鹕镇的泥土泡得松软,连皮埃尔杂货店门口的木质台阶都洇着深褐色的水痕。
我攥着妈妈留下的旧食谱,踮脚够货架顶层的全麦面粉时,门上的铜铃突然“叮铃”响了——不是镇上居民惯有的轻推,而是带着股莽撞的力道,像有人扛着风闯了进来。
转身时,我先看见的是双沾着新鲜泥点的工装靴,往上是磨得发亮的深色裤腿,再到宽肩——这人几乎把门口的天光都挡了大半,帽檐压得低,只能看见线条利落的下颌,和手里攥着的半袋蓝莓,水珠顺着袋口往下滴,在地板上砸出小小的湿痕。
是镇上新来的农民。
搬来鹈鹕镇的头一天,全镇人都看见了ta。那片废弃了十几年的农场,杂草长得比人高,连老乔治都说“除非有头牛进去啃,否则别想清理”,可ta就扛着把锈迹斑斑的锄头,从日出待到日落,中间只停下来吃了两口食物。
谢恩隔着栅栏喊ta“要不要来罐啤酒”,ta也只抬了抬帽檐,从兜里摸出一个没有煮熟的鸡蛋递过去,连“不用”两个字都没说,活像个只会“交换”的哑巴。
此刻ta站在柜台前,指尖敲了敲玻璃罐里的草莓酱——是皮埃尔昨天刚熬的,还没来得及贴价签。
皮埃尔从账本里抬头,刚要开口问“要几罐”,ta已经从工装裤的侧袋里掏出几枚亮闪闪的金币,又把那袋蓝莓轻轻放在柜台上,声音比想象中低沉,像浸了晨露的木头:“抵部分。”
就三个字,简短得像在扔块石头进水里。皮埃尔愣了愣,捏起颗蓝莓尝了尝——果肉里还带着晨露的凉,甜得发鲜,比他从市集散户手里进的货好上不止一点。
“够够的!”皮埃尔立刻笑起来,“这蓝莓新鲜,多出来的算我送你的!”
ta没接话,接过草莓酱塞进随身的帆布包,拉链拉到一半时,目光扫过我手里晃悠的面粉袋。
我下意识把袋子往怀里缩了缩,却见他忽然弯腰,从帆布包的侧兜摸出个圆滚滚的玻璃罐——是齐先生商店里卖的高级蜂蜜,罐身上印着金色的花纹,我上次跟潘妮去逛,舍不得买,只凑过去闻了闻那股甜香。
ta指尖捏着罐口递过来,动作自然得像递一块普通的石头,眼神没什么波澜,仿佛这罐蜂蜜只是路边随手捡的。
“配面包。”还是简短的三个字,说完就转身要走,帽檐扫过门口的风铃,又响了一声。
我捏着蜂蜜罐,指尖能摸到ta残留的体温,脸颊突然发烫。皮埃尔凑过来,用胳膊肘碰了碰我的胳膊:“这新农民可真怪,兜里跟个百宝箱似的。昨天文森特在广场上哭,说想要水晶,ta就从兜里摸了块红水晶出来,说是矿洞里捡的,你说邪门不邪门?”
我低头看着蜂蜜罐上的标签,心里像被灌了勺蜜。我知道ta大概只是路过时,看见我够面粉的样子,觉得我需要蜂蜜配面包,随手给的,可心脏还是不争气地跳快了半拍——毕竟在鹈鹕镇,没人会把这么贵的蜂蜜,随便塞给一个只见过两面的人。
出门时,我看见ta在杂货店门口的老槐树下站着,正给一只瘸腿的流浪猫喂小鱼干。猫是镇上的老住户了,平时见人就躲,此刻却乖乖蹭着ta的裤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