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开春,邱伟兰住了大半辈子的老房子拆迁,拆迁办的人把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一算下来,拆迁款能得六十多万。钱到手那天,邱伟兰揣着银行卡,手都有点抖,活了一辈子,哪儿见过这么多钱啊!可她坐在床上一琢磨,三个孩子平分,每个孩子都给点,自己再留个十万八万块的养老,平时买个药、割块肉,也就够了。可没等她琢磨好,小儿媳就找上门来了。
那天是周末,天刚蒙蒙亮,外面还飘着点雾,小儿媳就提着一兜通红的草莓来了,看着就新鲜。一进门她就拉着邱伟兰的手,脸上笑盈盈的,可眼里却藏着点急切,像有啥话堵在嗓子眼,不吐不快。“妈,这回动迁了,您也没地方住了,就跟我们一起过吧,省得一个人孤单。”
她又给老太太倒了杯热水,那水温度正好,双手递过去,才慢笑悠悠地开口:“您看您小儿子,上班挤公交都挤了五六年了,冬天冻得手通红,跟胡萝卜似的;夏天汗流得能湿透衬衫,那汗味儿老熏人了。他单位同事都开上小汽车,就他天天挤公交,人家都背后笑话他呢,说他没本事。还有您孙子,今年上高三了,想考个985大学,人家同学都找名师辅导呢,一节课就好几百,我也不想委屈了孩子不是?”
她说着,就往邱伟兰身边凑了凑,声音放得更软了,能让人心里感到温馨:“妈,您也知道,我们俩工资不高,每个月还着房贷,那房贷压得人喘不过气,实在没多余的钱。您这拆迁款,能不能多给我们点?等以后我们日子好了,肯定好好孝敬您,带您去全国各地旅游!”一边说,一边轻轻地帮邱伟兰捋了捋额前的碎发,那眼神眼可怜巴巴的,看得邱伟兰心里直心痛。
邱伟兰本来就偏爱小儿子,再被小儿媳这么一哄、一求,心里的天秤就歪了,她一想到小儿子挤在公交里,被人推来搡去的样子,想起孙子趴在台灯下,埋头写作业的背影,心也不是个滋味,她心一软,拍了板:“行!妈知道你们难,这钱妈多给你们点!”
当天下午,邱伟兰就跟着小儿子去了银行。银行里人多,闹哄哄的,柜台里的小姑娘把银行卡插进机器,“嘀”的一声,四十万就转到了小儿子的卡上。邱伟兰看着小票上的数字,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像少了点啥,可一想到小儿子能买汽车,孙子能找名师,又觉得值了。
二、
这事儿就像窗户纸,没几天就被人捅破了,大儿子和闺女那边全知道了。
头一个找上门的是大儿子,那天他一下班连家都没回,骑着那辆叮当作响的破自行车,直接就奔了邱伟兰现在住的小儿子家。一进门也不说话,闷着头往沙发上一坐,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烟盒,抖抖索索抽出一根,火柴“噌”地划亮,接着就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卷烧得快,烟灰簌簌往下掉,落在裤腿上也不管。满屋子的烟味呛得人嗓子发紧,连窗台上那盆绿萝都好像蔫头耷脑了。
邱伟兰看着大儿子紧绷的侧脸,颧骨上的胡茬没刮干净,泛着青黑,心里也明白了他这是为了啥事来的。想开口说句软话,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知道,这事儿是自己理亏,可话到嘴边,又硬气不起来,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偏了哪头都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