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血嫁衣
1999 年冬・林家村
腊月的寒风裹着猪圈的酸臭味钻进鼻腔,混着干草发霉的气息,呛得人喉咙发紧。我蜷在堆得稀疏的干草堆里,脚踝上的铁链每动一下,就磨得溃烂的皮肉火辣辣地疼,结痂的伤口又被扯破,淡红色的血珠渗出来,在冰冷的铁环上凝成暗褐色的印子。「晚丫头,别犟了。」父亲蹲在栅栏外,粗糙的手掌抓着木栏,酒气混着常年不刷牙的口臭喷在我脸上,熏得我偏过头去,「张家给了五万彩礼,够你弟娶媳妇了,你也算为家里做了件正事。」
月光从茅草屋顶的破缝里漏下来,像道惨白的刀光,照见母亲偷偷从栅栏缝隙塞进来的半块冷硬的馍。她的手在发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塞完馍就赶紧缩回手,假装整理围裙,眼角却飞快地扫了我一眼。我捏着馍,指尖触到里面硬邦邦的东西,悄悄掰开 —— 半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是母亲歪歪扭扭的字迹:「今夜逃」。
瘸子张上门那天,村口的老槐树下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孩子们扒着大人的腿,探头探脑地往院里瞅。他拖着那条左腿,裤管空荡荡的,走一步就往旁边歪一下,却故意把胸脯挺得老高,把一摞用红布包着的钞票 “啪” 地甩在堂屋桌上,钞票散开,露出崭新的票面。「处女的价,」他咧嘴笑,黄黑的牙缝里还卡着早上吃的菜叶,眼神像钩子一样刮过我的脸,「要是验货不是,我不光要回钱,还烧了你家房。」父亲连忙点头哈腰,双手在身前搓着,像条摇尾巴的狗:「张老板放心,晚丫头肯定是清白的,您放心娶。」我站在里屋门口,死死盯着瘸子张腰间挂着的那串钥匙 —— 前几天听村里的婶子说,他前两个老婆,一个受不了他的打骂跳了井,一个在半夜上吊了,而他腰上的钥匙圈上,还拴着一缕乌黑的头发,不知道是谁的。
母亲把那件大红嫁衣抱进来时,布料上的金线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俗气的光,却像血泡的皮一样让人恶心。「穿上!」父亲揪着我头发往屋里拖,我的头皮被扯得生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咬着牙没掉下来。母亲趁帮我系腰带的间隙,手指飞快地在我手心掐了一下,我愣了愣,随即感觉到嫁衣内衬贴着肋骨的地方,有硬物硌着。「敢跑就打断你妹的腿!」父亲盯着我,眼神凶得像要吃人,他把我脚踝上的铁链换成更粗的麻绳,打了个死结,牢牢拴在床腿上,「老实待着,明天拜堂,别给我惹事。」院外传来唢呐凄厉的声响,调子走得歪歪扭扭,像给死人送葬的哀乐,听得人心里发慌。
酒席上,瘸子张被一群人围着敬酒,喝得满脸通红,眼神却一直黏在我身上。他借着酒劲,伸手就往我衣领里摸,油腻的手指刚碰到我的皮肤,我就猛地站起来,抬手打翻了桌上的酒坛。瓷坛摔在地上,碎片飞溅,酒液流了一地,我抓起一块最锋利的瓷片,紧紧抵在自己的喉咙上,冰凉的玻璃贴着皮肤,激起一阵战栗。「再碰我,」我盯着瘸子张的眼睛,声音因为紧张而发颤,却带着豁出去的狠劲,「明天全村就吃丧席,我死在你面前。」
瘸子张愣住了,大概没想到自己花了钱买来的 “牲口” 还会咬人,周围的人也都停了下来,场面一下子僵住。趁他发愣的瞬间,我伸手撕开嫁衣的内衬,几张钞票和一张黄纸簌簌落在地上。黄纸上写满了人名,每个名字后面都标着价钱,最底下一行,赫然是「林晚:5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