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桑没有客气,他实在饿坏了。他捧起碗,大口地吃了起来。滚烫的酥油茶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身体里大部分的寒意。这是他这辈子吃过最香的一顿饭。
吃完后,他把碗筷整齐地放回石阶上,然后,又站回了原来的位置。
洛桑从屋里走出来,收走了碗筷。他看着倔强地站在夜雾里的阿桑,眼神复杂。许久,他叹了口气。
“明天一早,村口等我。”他丢下这句话,转身回了屋,重重地关上了门。
阿桑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他对着那扇紧闭的木门,深深地鞠了一躬。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阿桑就背着行囊等在了村口。没多久,洛桑也来了。他同样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行囊,腰间别着一把长长的藏刀,手里牵着一匹精瘦的骡子。
“这是‘黑风’,路上能省不少力气。”洛桑言简意赅地介绍道。
两人没有多余的废话,一前一后,走进了笼罩着浓雾的深山。
通往无声谷的路,早已被荒草和灌木所淹没。洛桑却像一头熟悉自己领地的老狼,总能在看似无路可走的地方,找到正确的方向。他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都在默默地开路,或者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阿桑跟在他身后,努力适应着高原的缺氧和崎岖的山路。他能感觉到,洛桑虽然答应了做向导,但对自己始终保持着一种戒备和距离。
他们走了整整一天,在天黑前,抵达了一个废弃的驿站。驿站的木墙早已腐朽,屋顶也塌了一半,只剩下几根黑黢黢的柱子顽强地支撑着。
洛桑熟练地清理出一块空地,生起了火。两人围着火堆,啃着干硬的馍馍。
“洛桑大叔,”阿桑终于忍不住开口,“我曾祖父的马帮,当年是不是和你父亲的马帮……有什么过节?”
洛桑啃馍馍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抬起眼,火光映在他脸上,让他那张本就硬朗的脸庞更显棱角分明。
“没有过节。”他淡淡地说,“他们是对手,也是朋友。在茶马古道上,锅头之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那为什么……”
“为什么我不想带你来?”洛桑打断了他,冷笑一声,“因为我知道你来了,就会把那些沉睡的鬼魂都叫醒。阿桑格的死,没那么简单。我们两家,都因为那件事,背负了七十年的诅咒。”
阿桑的心猛地一沉:“诅咒?”
洛桑没有回答,只是将一块木头丢进火里,火苗“腾”地一下窜了起来,发出噼啪的爆响。他仰头看着头顶被火光映红的黑暗,眼神变得悠远而深邃。
“快到月圆之夜了。”他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到时候,你就会听到那串铃声了。那不是鬼魂在唱歌,是山神在发怒。”
他的话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宿命感,让阿桑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这趟旅程,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和危险得多。
4
接下来的两天,山路愈发难行。他们穿过密不透风的原始森林,趟过冰冷刺骨的溪流,攀爬上陡峭的悬崖。阿桑的体力几乎达到了极限,有好几次,他都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但一想到曾祖父和那串神秘的铃声,他又咬着牙跟上了洛桑的脚步。
洛桑依旧沉默,但他会在阿桑体力不支时,不动声色地放慢脚步;会在阿桑脚下打滑时,恰到好处地伸出手拉他一把。他就像这座大山的一部分,坚韧、可靠,又充满了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