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死寂。

比之前更深沉、更彻底的死寂。仿佛整个宣政殿被无形巨手投入了万丈冰渊之底。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文官们张着嘴,如同离水的鱼;武官们瞪着眼,好似白日见了鬼。几个年老体迈的御史,手指颤抖地指着场中,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异响,眼看就要背过气去,被身旁同僚手忙脚乱地扶住。

而被那惊天一指锁定的秦岳大将军,那张古铜色的、曾在边关浴血、万军阵前呼啸冲杀也未曾变色的脸庞,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唰”地惨白如纸,继而血气上涌涨得通红,最后隐隐透出一种濒临爆裂的铁青。他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一双惯于睥睨沙场的虎目瞪得滚圆,里面写满了铺天盖地的震惊、荒谬、骇然,以及一种“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要遭此天谴”的巨大茫然。他下意识地猛地后退半步,腰间沉重佩剑猝然撞在冰冷铠甲上,发出一声尖锐又刺耳的“铿”然巨响,在这落针可闻的大殿里如同惊雷炸开。

“殿…殿下!”秦岳的声音完全是劈裂的,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惊怒,“您、您莫要血口喷人!臣、臣对陛下、对朝廷忠心耿耿!臣……臣从未……”他急得额头、脖颈青筋暴起,虬结扭动,可“从未”什么?这种石破天惊、完全超出朝堂斗争所有范畴的指控,简直比直斥他通敌叛国还要匪夷所思百倍,让他浑身是嘴也不知该如何辩驳!难道要当殿证明自己的取向不成?!

老皇帝元泓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攥着的圣旨“啪嗒”一声滑脱,无力地掉在冰冷的御案之上。他张着嘴,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自己一手栽培、寄予厚望二十年的太子,感觉一股腥甜炽热的液体逆冲喉咙,被他死死咽下。逆子……这已经不是不成器、不是昏聩无能了,这是要把列祖列宗、把他这个皇帝、把整个大渊皇室的颜面,彻底撕碎,扔进粪坑里,还要踩上几脚啊!

“你…你……”元泓指着台下“一脸情比金坚”的元风,枯瘦的手指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混账东西!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你可知这是何处?!你……”

元风却像是完成了某种神圣使命般,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松。他甚至不敢再去看秦岳那足以将他千刀万剐的杀人目光,兀自梗着脖子,用一种近乎咏叹调的语气,铿锵有力地补充道:“儿臣情之所钟,天地共证!愿即刻放弃太子之位,只求与秦将军布衣粗食,携手余生,远避朝堂,躬耕于野!”

“轰——!!”

朝堂终于彻底炸开了锅!文官队列彻底乱了,捶胸顿足者有之,以头抢地者有之,痛心疾首地哭嚎“礼崩乐坏!斯文扫地!国将不国啊!”武官们则集体陷入痴呆状态,看看那边眼看要抽出宝剑清理门户,或者说自刎以证清白的大将军,又看看这边一脸“壮烈殉情”状的太子,只觉得这世界变得太过光怪陆离,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

一片极致的混乱与喧嚣中,唯有事件中心的太子元风,微微垂下眼睑,长睫掩盖下,眼底深处飞快掠过一丝破罐破摔的、如释重负的轻松。

闹吧,闹得越大越好。这东宫,这储位,这未来如山般的重压,这孤家寡人的冰冷龙椅……谁爱要谁拿去!他只要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