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渊王朝的宣政殿,历来是帝国权柄的中心,威严肃穆,今日却静得诡异。那是一种绷紧到极致的、近乎断裂的沉默,连铜鹤香炉里袅袅升起的御制龙涎香,其烟灰跌落的细微声响,都清晰可闻,砸在每个人紧绷的心弦上。
龙椅之上,老皇帝元泓的面色,是一种心力交瘁到极点的灰败。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像是被最沉的徽墨狠狠研磨过,又晕染开来。他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那卷明黄的绸缎圣旨,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那承载天家旨意的贵重之物,此刻在他手中被揉捏得如同市井后厨里腌渍过久的咸菜疙瘩。御阶之下,黑压压的文武百官们屏息垂首,目光低敛,却都在无人看见的角落用眼角的余光疯狂交织、碰撞,旋即又触电般弹开,每一道闪烁的视线里,都写满了心照不宣的、巨大的惶恐。
山雨欲来风满楼。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老皇帝强撑着病体临朝,是要议那悬置已久、却无人再敢轻易触碰的储位之事。
而更让满朝公卿股栗欲碎的,是那三位年岁相当、本该是帝国未来希望的皇子,近半年来的言行……何止是惊世骇俗,简直是把皇家的脸面、朝廷的威严放在烈火上反复炙烤,烤得滋滋作响,焦糊刺鼻。
“朕——”
老皇帝元泓终于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像是破旧的风箱在艰难拉动,每一个字都浸透着被砂纸反复打磨过的疲惫与无力,生生撕裂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春秋渐高,精力日颓。储位空悬,非社稷之福,易致人心浮动,朝纲不稳。今日……”
“父皇!”
一声清朗激昂,甚至带着几分不合时宜的急切与决绝的叫喊,猛地打断了老皇帝有气无力的开场白。
队列最前方,那一身耀眼杏黄太子朝服的元风,如同被无形的针狠狠扎了一下,猛地跨步出班。动作迅疾,带起一阵风,刮得身旁几位老臣衣袂微动。
元泓的眼皮剧烈地跳了一下,握着圣旨的手背上青筋骤然凸起,一股极其强烈的不祥预感,冰锥般刺入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室。他几乎能听到自己那颗衰老心脏不堪重负的呻吟。
“讲。”一个字,像是从冰窖深处捞出来,又用尽力气从牙缝里挤出来,冷硬,带着隐忍的风暴。
元风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仿佛接下来要做的,是一件足以彪炳史册、惊天地泣鬼神的壮烈之举。他猛地转身,面向满殿鸦雀无声的文武,目光灼灼,如同探照灯般扫过一张张或惊疑、或恐惧、或茫然的脸孔。最终,那目光精准无比地定格在武官队列最前方,那位身披玄甲、腰佩重剑、面色向来如磐石般刚毅冷峻的大将军秦岳身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下一刻,元风的手臂猛地抬起,食指如戟,毫不犹疑地直指向秦岳!
“儿臣恳请父皇成全!”太子殿下的声音陡然拔高,清越激昂,每一个字都砸在寂静的大殿四壁,撞出回响,“儿臣与秦岳将军,真心相爱,两情相悦,早已私定终身!此生非卿不娶……呃,非君不嫁!山河可鉴,日月可表!求父皇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