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剧本，松井大队长应该用半生不熟的中文审问这个被抓来的“教书先生”（原龙套角色），而“教书先生”则应该瑟瑟发抖，说几句“太君饶命”之类的求饶话，然后被松井一巴掌扇倒，拖出去“死啦死啦地”。
刘老师酝酿好情绪，上前一步，用带着刻意腔调的中文低沉开口：“你的，什么的干活？为什么，要帮助那些抵抗分子？说出他们的下落，皇军，大大有赏！”
冰冷的摄像机镜头对着林舟，强光灯烤得他脸上的粉发烫。他能感觉到身后王导那灼人的目光，以及周围工作人员憋着的笑意。
求饶吗？发抖吗？
林舟看着刘老师那身熟悉的军服制式，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这肩章，这领章，这勋表排列……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本能地，脱口而出，用的还是流利的日语：
“松井阁下，据我观察，您佩戴的这枚‘金鵄勋章’，绶带颜色和勋表排序，似乎与昭和十五年修订后的《叙勋条例》细则不符。而且，以您大队长的职级，理论上在非正式作战汇报场合，不应配戴‘功三级’以上的殊勋章，这略显……僭越了。”
字正腔圆，语调平稳，甚至还带着点学术探讨的客气。
片场瞬间死寂。
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扮演松井的刘老师，那阴鸷的表情僵在了脸上，瞳孔猛地放大。他嘴唇哆嗦了一下，准备好的凶狠台词卡在喉咙里，一个音都发不出来。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林舟那清晰的日语和那些他完全听不懂的勋章名词在回荡。这小子……在说什么玩意儿？剧本里有这段吗？金……金什么勋章？
刘老师下意识地低头，想看看自己胸前挂的那堆叮当作响、剧组道具师傅用合金片捣鼓出来的“勋章”，可角度不对，根本看不清。他这一低头，气势全无，倒像是真的被对方指出了什么了不得的错处，当场心虚了。
“噗嗤——”不知是哪个灯光师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赶紧捂住嘴。
监视器后面，王导举着喇叭，张着嘴，忘了喊“卡”。他旁边站着的，是这部剧的编剧，一个戴着黑框眼镜、头发乱糟糟的年轻人，名叫赵明。此刻，赵明猛地凑近了监视器屏幕，眼睛瞪得溜圆，像是发现了什么绝世珍宝，激动得一把抓住了王导的胳膊。
“导、导演！人才啊！这是人才！”赵明声音都在抖，“这感觉对了！就是这样！知识分子的迂腐和胆色，用细节怼得鬼子哑口无言！比原剧本那个只会磕头求饶的强一万倍！让他继续说！快！”
王导被赵明晃得回过神，他看着屏幕里那个穿着长衫、戴着瓜皮帽、一脸认真纠正勋章错误的林舟，又看看对面明显已经懵了、节奏全乱的老戏骨刘老师，脑子里那根属于商业导演的弦被拨动了。好像……是有点意思？有种诡异的……笑料？
“卡！呃…不，等等！”王导放下喇叭，挠了挠他那地中海边缘的几根头发，冲着场中喊，“那个…松井老师，您…您接一下词啊！临场发挥！发挥一下！”
场中的刘老师想死的心都有了。接词？接什么词？他连那小子说的“金鵄勋章”是哪几个字都不知道！他憋了半天，脸都涨红了，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不成调的中文：“八…八嘎！你的…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