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惊鸿裂隙
“惊鸿哥，厂部让我去整理三季度的生产报表，今晚回不了家属院给你留饭了，你自己去食堂买份菜吧。”
林凝雪的字条压在陈惊鸿的搪瓷缸下，蓝墨水写得工工整整，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五角星——这是她以前跟陈惊鸿撒娇时的习惯，可今天这星星的边角，却透着股刻意的僵硬。
陈惊鸿捏着字条，指节泛白。他刚从红星机床厂的车工车间下来，工装裤上还沾着机油，手里攥着刚领的半斤粮票——本来想晚上跟林凝雪一起，去家属院门口的王记包子铺买两笼肉包。可现在，厂部方向飘来的那股雪花膏味，让他心里发沉。
那是赵卫东常用的“友谊牌”雪花膏。赵卫东是厂部的文书，长得白净，嘴又甜，总爱往林凝雪跟前凑。三年前林凝雪家缺粮，是赵卫东托知青朋友弄来二十斤玉米面，林凝雪就记了他的“救命之恩”，对他的请求向来没法拒绝。
陈惊鸿鬼使神差地绕去了厂部的资料室。窗户没关严，他贴着缝隙往里看，正好瞧见林凝雪把一叠画着齿轮的图纸往赵卫东手里塞——那是车间刚改进的车床核心图纸，昨天他还跟林凝雪说过，这图纸要锁进铁皮柜，连厂长要看都得签字。
“凝雪妹妹，多亏你了。”赵卫东接过图纸，指尖故意蹭过林凝雪的手背，声音压得低却够清晰，“这图纸能帮我在厂长面前露脸，以后你家要是缺粮票，跟我说一声就行。不像某些人，就知道在车间拧螺丝，哪懂帮你分忧？”
林凝雪的脸泛红，手攥着衣角：“卫东哥，你别这么说惊鸿哥……还有，这图纸你别让他知道，他该生气了。”
“生气？”赵卫东嗤笑，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印着碎花的布料，“这是我托人从上海带的，做件衬衫正好。他要是真生气，你就说我逼你拿的，跟你没关系。”
陈惊鸿躲在墙后，胸腔里的火像烧红的铁块，差点冲破喉咙。他跟林凝雪是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两家都住在机床厂的红墙家属院，他进车间当车工，林凝雪进质检科当质检员，双方父母早就默认了他们年底领证。可这两年，赵卫东总以“报恩”为借口找林凝雪，上次让她帮着改考勤表，上上次让她帮着给乡下的妈买紧俏的肥皂，林凝雪每次都答应，回头跟他说“就这一次”。
信任？早被这两人一次次磨没了。
陈惊鸿深吸一口气，把火压回去。夕阳透过红墙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眼神一点点冷下来——他一直把林凝雪当要娶的媳妇，可人家心里，说不定早把赵卫东当“靠谱人”了。
既然她不把自己当回事，这“媳妇”的名分，他也不稀罕了。
只是，他这几年给林凝雪家送的煤球、托人弄的工业券，还有对她的真心，总不能白白浪费。赵卫东要抢，林凝雪要送，那他就“收点利息”——用林凝雪的愧疚，讨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他悄悄退开，回了家属院的宿舍。铁皮柜里的图纸果然没了，他从床底下翻出一张空白图纸，仿着车间的笔迹画了些没用的齿轮，又故意在角落盖了自己的工号章，放回柜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