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 30 天：无声的序章
陈序的世界是由代码构成的。
0 和 1 的严谨排列，逻辑与非门的清晰路径，构成了他生活的基石。作为一名顶尖的程序员，他善于解决任何屏幕上出现的问题，但对于屏幕之外的人生，他常常感到一种无从下手的笨拙。
就像此刻。
晚上十一点四十七分。写字楼里只剩下他工位这一盏孤灯。屏幕上，最后一行代码刚刚通过测试，绿色的通过提示像是给这漫长的一天画上了一个疲惫的句号。他靠在椅背上，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酸涩的鼻梁。城市在他窗外铺陈开一片无声的灯海，繁华，却与他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
他习惯性地拿起手机，想看看时间，屏幕解锁的瞬间，他的动作停滞了。
在主屏幕中央，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应用图标，安静地躺在那里。
图标设计极其简洁，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一个纯白色的背景上，只有一个线条干净的数字：「30」。没有名字，没有开发商信息，像一个凭空出现的幽灵。
陈序皱起眉头。是哪个新装的应用？还是公司测试产品的自动推送？他长按图标，试图删除。手机响应了他的操作，所有图标都进入了颤抖的「编辑模式」，唯独那个「30」，纹丝不动，连右上角应有的删除「X」标记都没有出现。
一种微妙的不安感，像一缕冰冷的蛛丝，轻轻拂过他的后颈。
他点开了它。
应用的界面和图标一样简洁，甚至可以说是空旷。大片留白的中央，只有一行黑色的、字体标准的文字：
距离治愈沈心还有 30 天 00 时 03 分 22 秒。
数字在安静地、无情地跳动着，21，20，19……
陈序愣住了。
沈心。
这个名字像一颗被遗忘在角落的鹅卵石，忽然被潮水推回了意识的沙滩。带着经年累月的水痕，冰凉，又沉甸甸的。
他的大学同学。那个总是安静地坐在画室一角，身上沾着点点颜料的女孩。她的眼睛很好看，像浸在清水里的黑曜石，明亮，能倒映出光，以及……他曾经小心翼翼藏匿的、未曾说出口的悸动。
毕业多年，他几乎再也没有想起过她。只是在很久以前，从某个同学模糊的提及中，隐约听说她似乎出了点意外，眼睛……不太好了。
「治愈」？这是什么意思？一个恶作剧 APP？某种基于地理位置或者通讯录的病毒营销？
他退出应用，试图从后台进程里强制关闭它。无效。重启手机。漫长的等待后，屏幕再次亮起，那个白色的「30」图标，依然像一枚烙印，钉在主屏幕上。点进去，倒计时还在继续，仿佛刚才的重启只是一次无关紧要的眨眼。
29 天 23 时 58 分 11 秒。
它就在那里，不容置疑，也无法摆脱。
陈序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像是一件完全超出他逻辑理解范围的事情强行闯入了他的秩序世界。他关掉手机屏幕，将它反扣在桌面上，试图用这个物理动作将那行诡异的文字隔绝在外。
他收拾东西，关灯，走进电梯。金属轿厢映出他有些苍白的脸。电梯下行时带来的轻微失重感，让他心里那点不安也随之悬浮起来。
地铁已经过了最拥挤的时段，车厢里空空荡荡。他靠在门边的角落，窗外是飞驰而过的、广告牌连成的流光溢彩的带子。他又忍不住拿出手机，屏幕漆黑。他没有勇气再次点亮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