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末班车后的跫音
陈默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踏下了二十三路末班公交。车门在他身后“嗤”地一声合拢,带着一股废气热浪,摇摇晃晃地驶入了浓稠的夜色里。
站牌孤零零地立在路边,头顶那盏老旧路灯洒下的光晕昏黄得像泼洒的桐油,勉强照亮方圆几米的水泥地,更远处,是被深夜吞噬的、模糊不清的街道轮廓。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雨后的潮湿和城市角落特有的、淡淡的腐败气味。四周是那种渗进骨头缝里的死寂,连夏夜惯有的虫鸣都销声匿迹,只剩下他自己踩在地面上的脚步声,在空旷里显得格外清晰——嗒,嗒,嗒。
他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抖出一根叼在嘴上,金属打火机“咔哒”一声,火苗窜起,短暂地驱散了脸颊周围的寒意。深吸一口,尼古丁并未带来预期的安抚,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和疲惫反而更重了。今天加班太晚,最后一个离开公司,整栋大楼空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也许是这个缘故,神经有些过于敏感了。
他抬脚往租住的公寓楼方向走,那是一片老旧的居民区,需要穿过这条大约步行二十分钟的街道。
走了大概三四十步,陈默夹着烟的手指微微一顿。
不对劲。
除了他自己的脚步声,身后似乎……多了一个。
很轻,保持着固定的节奏,不紧不慢,恰恰贴合着他的步调。他快,那声音也微不可察地加快;他慢,那声音也随之延缓。中间隔着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不远,不近,如同一个甩不掉的幽灵。
脖子后面的寒毛一根根立了起来,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骨蜿蜒而下。他猛地停住脚步,屏住呼吸。
身后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连风声都停了。
心脏在胸腔里失控地咚咚撞击着,耳膜里全是自己的血流声。他深吸一口带着霉味的空气,豁然转身——
街面空荡荡的。路灯的光晕圈着一小片地,光线边缘之外就是沉沉的、无边无际的黑暗。视野所及,连一只夜猫的影子都没有。只有远处一块破损的广告牌铁皮,被微风吹动,发出一点类似呜咽的、单调的摩擦声。
“妈的,自己吓自己。”陈默低声骂了一句,用力吸了口烟,将烟蒂扔在地上,用脚尖碾灭。一定是最近项目压力太大,睡眠不足产生幻听了。他定了定神,努力忽略心底那一丝挥之不去的不安,继续往前走。
然而,没过几秒,也许只有七八步的距离,那脚步声又来了。
这一次,比刚才更清晰。不再是模糊的附和,而是真真切切的鞋底摩擦粗粝水泥地面的声音——沙,沙,沙……一步不落,稳定得令人心头发毛。
冷汗瞬间从额角、从背心渗了出来,迅速浸湿了内里的衬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他再次停下,这一次,动作更快,更突兀,几乎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猛地拧过头去!
还是空的。
长长的街道笔直地、沉默地伸向黑暗的尽头,仿佛没有终点。两侧紧闭的店铺卷帘门反射着惨白或幽蓝的微光,像一排排冰冷的、沉默的墓碑。那“沙沙”声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邪门了!真他妈邪门了!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陈默不再犹豫,猛地迈开步子,几乎是小跑起来。他不敢再回头,只是拼命地向前冲,耳朵却不受控制地竖起着,捕捉着身后的任何一丝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