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绕着她走了一圈，目光在她现代的衣着——那件简单的通勤衬衫和西装裤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评判。“你们凡人，不是早就把我们忘了吗？忘了这水帘洞，忘了花果山，忘了曾经的齐天大圣。”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还有更深沉的……落寞。
“我没有忘！”苏婉脱口而出，童年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我奶奶给我讲过你的故事，讲你大闹天宫，讲你保护唐僧西天取经……”
“取经？”青年突然打断她，嘴角勾起一抹带着讽刺的弧度，“那是后来被安排好的‘故事’。真正的齐天，只属于这里，属于自由自在的花果山，属于这水帘洞前。”他抬手，指向那轰鸣的瀑布，眼神炽热而坚定，“不死不灭，不是指肉身，是指这份心气，这份不愿被驯服、被遗忘的意志！”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在苏婉心上。这与她从小听到的《西游记》故事，似乎相同，又似乎截然不同。眼前的这个“青年齐天”，更像是一个被困在传说里，却拼命想要挣脱出来，证明自身存在的……灵魂。
“可是，你为什么是这个样子？大圣不应该是……”她比划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描述那个经典的猴王形象。
青年嗤笑一声，带着些许傲然：“相由心生，亦由念塑。你们后人用你们的想象塑造我们，可那真的是我们本来的样子吗？当信仰变得稀薄，记忆变得模糊，我们存在的形态，自然也会随之改变。”他看着她，眼神深邃，“你看到的我，或许，正是你们这个世界残存记忆中，关于‘齐天’概念的最后投射。”
苏婉怔住了。这番话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却又诡异地触动了她内心某种共鸣。作为设计师，她太了解“形象”是如何被塑造、又被如何固化甚至扭曲的。
就在这时，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得不稳定起来。瀑布的水声似乎减弱了一些，雾气也开始翻涌、变淡。青年的身影也仿佛信号不良的电视图像，开始微微闪烁。
“时间到了。”青年似乎并不意外，他看着她，那双桀骜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除了审视和嘲弄之外的情绪——一种带着探究和微弱期望的神色，“能来到这里，看到我，说明你身上有‘缘’，或者说，有还未完全熄灭的‘信’。”
他朝她走近最后一步，声音仿佛直接响在她的脑海：“记住这里，苏婉。记住你此刻看到的、听到的。因为……”
他的话语还未说完，整个世界如同退潮般急速远去。瀑布、水潭、青石、雾气，以及那个眼神桀骜的青年，全都扭曲、分解，融入一片刺目的白光。
苏婉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胸口剧烈起伏。
她发现自己仍然站在人来人往的快递驿站里，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装着新手机壳的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周围的嘈杂声——扫码器的滴滴声、人们的交谈声、门外街道的车流声——重新涌入耳中，真实得有些刺耳。
刚才那一切……是梦？是幻觉？
她低头看向手机，屏幕已经恢复正常，显示着时间和未读消息。那个祥云贝壳手机壳好端端地套在上面，在驿站的白炽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