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首尔的秋总带着点磨人的温柔,像母亲周秀芬缝补衣服时,指尖划过布料的力道 —— 轻一点怕没缝牢,重一点又怕戳疼布面。桂香是这温柔里最缠人的线,从明洞的老巷飘到三十层的写字楼,钻进郑心茹驼色大衣的纤维里,勾得人鼻尖发酸。
她指尖抵着落地窗的冰凉,雾气在指腹下晕开一小片白。楼下的搬家货车正轰隆隆地吞着红木家具,最显眼的是那套雕花餐椅,椅背上 “苏家四姐妹” 的刻字被阳光晒得发亮。那是六年前济州岛的夏天,父亲郑振国的公司还没陷入危机,母亲拉着她们四姐妹在家具店转了一下午,非要在椅背上刻字:“以后你们不管嫁去多远,看见这几个字,就知道家在等你们。”
心茹的指节无意识地蜷起,指甲掐进掌心。手机在大衣口袋里震得发烫,是大姐兰馨的消息,字体挤得密密麻麻:“妈的降压药在玄关柜第二层,明洞那家药店只有上午有货,你开庭前记得去。晓溪说她早餐想吃巷口的紫菜包饭,我早上要去民宿量尺寸,没法绕路。”
她低头看腕表,银色表壳上还沾着昨晚整理案卷时的墨渍 —— 十点半,距离父亲债务案开庭只剩三十分钟。指腹蹭过表链,忽然触到大衣内袋里的硬物,是那枚珍珠发夹。圆润的珍珠边缘磨得光滑,是母亲去世前攥在手里的物件,临终前她枯瘦的手指颤巍巍地把发夹塞进心茹掌心,声音轻得像棉花:“玉玉,天冷了…… 要好好吃饭,别总熬夜。”
风裹着银杏叶撞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心茹望着楼下飘飞的落叶,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在母亲裁缝店翻到的《小妇人》,书页里夹着母亲的便签,字迹娟秀:“乔真像我们家玉玉,嘴硬心软。” 那时她还笑母亲,说小说里的故事都是编的,哪有人能在一堆麻烦里活出光来。
可现在她站在三十层的高空,看着曾经的家被一点点搬空,才懂命运从不是温柔的馈赠者。它更像个苛刻的匠人,把你的生活敲成碎片,却逼着你在那些锋利的棱角里,捡出能拼成光的部分。她把珍珠发夹别在耳后,冰凉的珍珠贴着皮肤,忽然有了点底气 —— 就像母亲还在身边,轻轻推着她往前走。
第一章 破碎的珍珠:我们的家塌了
灵堂的白菊香浓得呛人,混着香烛的烟火气,绕在郑心茹的鼻尖不散。她跪在蒲团上,双手握着母亲周秀芬的手,那双手曾经那么温暖,能把旧毛衣拆了重织,能把她磨破的校服裤缝得看不出痕迹,可现在却凉得像块玉,连指节上的老茧都失去了温度。
“姐……” 苏晓溪的声音带着哭腔,攥着高中课本的手指泛白,课本封皮上 “苏晓溪” 三个字被眼泪浸得发皱,“我们…… 我们不去奶奶家吗?奶奶昨天还打电话问,妈什么时候能去给她缝棉袄。”
兰馨正蹲在地上捡散落的纸钱,听到这话,动作顿了顿。她把散在裙摆上的纸钱拢起来,指尖沾了点灰,却没顾上擦。长卷发垂在脸侧,遮住了泛红的眼眶,只露出一点苍白的下巴:“奶奶心脏不好,经不起刺激。我们先租个房子,等…… 等事情稳一点,再告诉她。” 她说着,把脚边的帆布包往怀里拢了拢,包口露出半截设计稿,上面画着民宿的软装图,铅笔线条被她攥得有些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