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的寒江关，总被一层化不开的浓雾裹着。
雾里的九阙楼像尊蹲在江畔的巨兽，朱红廊柱被岁月浸得发黑，飞檐上的铜铃在风里晃着，却发不出半点儿声响——
不是铃坏了，是雾太沉，把声音都吸了进去。
何笑天踩着青石板走近时，靴底沾着的霜花蹭在阶前，留下串浅白的印子，转瞬就被新涌来的雾气盖得模糊。
“何先生，您可算来了。”守在楼门口的捕快赵二郎迎上来，脸上的汗混着雾水往下淌，手里的腰刀攥得指节发白，“这楼……邪性得很。”
何笑天点点头，没说话。
他穿件月白锦袍，外罩件半旧的墨色披风，领口别着枚青铜小镜——那是他的法器“青冥鉴”，镜面磨得光可鉴人，却照不出人影，只映着周遭流动的雾气，像潭凝住的墨。
他抬手拂了拂披风上的雾珠，指尖触到冰凉的镜身，镜面微微发烫，这是有阴邪之气的征兆。
九阙楼是寒江关最大的酒楼，三层楼阁临水而建，最顶层的“摘星阁”更是达官贵人宴请的好去处。
可三天前，阁里出了桩命案——本地盐商王元宝在阁中宴客时，突然倒在酒桌旁，七窍流血而亡。
更奇的是，当时阁内门窗紧闭，除了王元宝和他的三个随从，再无他人，桌上的酒菜、杯盏都没检出毒，王元宝的尸身也查不出外伤，只在他指尖捏着的半块玉佩上，刻着个歪歪扭扭的“鬼”字。
“验尸的结果如何？”
何笑天跨进一楼大堂，雾气在这里更浓，梁柱间飘着若有若无的黑气，青冥鉴的温度又高了几分。
“回先生，”赵二郎跟在后面，声音压得更低，“李仵作验了三遍，说王老爷是‘气绝而亡’，可身上没半点儿窒息的痕迹，倒像是……魂魄被抽走了似的。”
何笑天脚步一顿，抬头看向通往二楼的楼梯。
楼梯扶手是乌木做的，被无数人摸得光滑，此刻却覆着层极薄的白霜，霜花里隐隐缠着几缕黑气，像细蛇似的往楼上爬。
他从袖中摸出支银制的小笔，笔尖蘸了点随身携带的朱砂，在扶手的霜花上轻轻一点——朱砂遇黑气，瞬间变成了墨色，顺着木纹渗了进去，留下道暗红色的印子。
“是‘噬魂瘴’。”
何笑天收回银笔，语气平淡，“但不是自然形成的，是有人用术法引过来的。”
赵二郎脸色骤变：“术法？难道是……修仙者干的？”
寒江关地处凡界与修仙界的交界，偶尔会有低阶修士往来，但敢在凡界动手杀人的，要么是亡命之徒，要么是有恃无恐的大宗门弟子。
何笑天没接话，顺着楼梯往上走，每走一步，青冥鉴就亮一分，镜面映出的黑气越来越浓，到了三楼摘星阁门口时，镜面已经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麻。
摘星阁的门是虚掩着的，门上贴着两张黄色的符纸，是赵二郎请来的道士画的，此刻符纸已经发黑，边角蜷曲，像被火烤过似的。
何笑天推开房门，一股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比外面的秋雾冷了十倍不止，桌上的杯盘还保持着三天前的样子，酒壶里的酒结了层薄冰，菜碟里的鱼肉已经发黑发臭，却没有招来半只苍蝇——死气太重，连虫蚁都不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