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县皮影戏一绝,老话却说“夜戏不演《斩判官》”。
据说演到这出,台上纸人会真流血,台下看客要丢魂。
我不信邪,带头复原了这出禁戏。
首演那晚,演到判官被斩时,白布幕上真渗出了暗红血迹。
更吓人的是,全场一百多号人,第二天都忘了自己看过这场戏。
只有我记得。
因为那个演判官的皮影,正挂在我家墙上,眼角淌着血看我。
我颤抖着剪开它的胸腔,里面掉出半张我太爷爷的泛黄照片。
1 禁戏
我们县,地处关中平原和陕北高原的交界,有个土得掉渣的名字——泥河县。地方虽偏,却因两样东西在四里八乡有点名气:一是地下挖出来的黑金子(煤),二就是流传了不知多少辈子的皮影戏。
别处的皮影,演的是《西游记》、《白蛇传》,热闹是热闹,总觉着少了点土腥味儿。我们泥河县的皮影不一样,老辈子传下来的本子,都带着一股子狠厉决绝的劲儿,尤其是那些神神鬼鬼的段子,唱腔高亢悲怆,影人造型夸张诡异,在昏黄的油灯下一耍,能把人的魂儿都勾进去。
我叫陆小山,打小就在县皮影剧团院里长大。我爷是班主,我爹是耍签子(操纵皮影)的一把好手。耳濡目染,我大学没念完就跑了回来,一头扎进这老行当里。不为别的,就觉着这透明驴皮上承载的东西,比外面那些花花世界有意思得多。
剧团早就半死不活了,靠着我爷那点老底子和偶尔给景区、红白事演出来维持。年轻人都往外跑,谁还看这老古董?我不甘心,想着法儿要振兴。整理老箱底的时候,我在最底下发现了一沓用油布包着的残破本子,封面上用毛笔写着三个杀气腾腾的大字——《斩判官》。
我如获至宝,拿去问我爷。没想到,一向温和的爷爷看到这本子,脸瞬间沉了下来,一把夺过去,手都在抖:“这东西!谁让你翻出来的?赶紧给我!”
我纳闷:“爷,这戏咋了?我看本子挺绝的呀,情节跌宕,唱词也带劲!”
我爷眼神里透出一种我从没见过的恐惧,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被什么听见:“娃,你不懂!这戏……这戏是禁戏!唱不得!”
“为啥?封建迷信?”我不服。
我爷摇摇头,浑浊的老眼望向窗外黑黢黢的夜:“老话讲,‘夜戏不演《斩判官》’。这戏邪性!说是演到判官被砍头那一段,台上那纸扎的判官影人……会真流血!油灯都得变绿色!而且……而且台下看戏的人,轻则大病一场,重则……丢魂儿!”
我听了差点笑出声:“爷,这都啥年代了,您还信这个?肯定是以前灯影效果不好,加上人自己吓自己。”
“你不信?”我爷猛地抓住我的手,力气大得吓人,“你太爷爷那辈,就有人不信邪,偷偷演过一回!结果咋样?当晚那耍判官的,就口吐白沫疯了!没过三天,死了!死的时候,眼睛瞪得溜圆,说看见判官来索命了!从此这戏就封了箱,再没人敢碰!”
我嘴上说着“巧合吧”、“心理作用”,心里却也被爷爷那认真的恐惧勾起了一丝好奇。越是禁忌,越是神秘,不就越有吸引力吗?现在的人,不就好这一口猎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