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清晨的阳光带着初秋的凉意,却无法驱散林晚心头的焦灼。今天是阳阳升入初二开学的日子。十四岁的少年,正处于敏感又叛逆的青春期门槛。她一夜未眠,眼前反复浮现昨天小雨疲惫麻木的脸、阳阳那不同于幼时的、带着倔强和疏离的眼神,以及那个脏破的书包。

她走到阳台,看着那些在晨光中舒展枝叶的花草。这本该是一个充满新起点意味的早晨。可她的心,却像被悬在深渊之上。她想起阳阳初一下学期那次“犯错”——因为沉迷新出的网络游戏,连续几天逃掉晚自习,和几个同学溜去网吧,结果被教导主任抓个正着。当时她接到苏老师电话时的心惊肉跳,连夜赶到学校处理,陪着阳阳写检讨、向老师道歉,又苦口婆心地和他谈了很久,才让他认识到错误,并承诺不再犯。那段时间,她几乎天天和阳阳沟通,关注他的学习状态和交友情况,才让事情平稳度过,阳阳的学习也慢慢跟了上来。那件事后,苏老师还特意感谢了她的积极配合和及时有效的引导。

可现在……陆枭会知道阳阳曾经有过这样的“前科”吗?他会像她那样耐心地去引导、去沟通吗?还是会像刚才那样,只会粗暴地呵斥?

“阳阳……”她低声念着儿子的名字,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栏杆。十四岁,不再是哭闹就能解决问题的年纪,但那份不适和抗拒,只会更深地埋在心里。她真怕陆枭的冷漠和粗暴,会把阳阳再次推向歧路。

(初中校门口:沉默的对抗)

市一中门口,气氛与小学截然不同。穿着统一校服的学生们三三两两走进校门,带着青春期特有的疏离感或故作轻松。家长们大多送到门口便止步。

陆枭的车停在稍远的路边。他熄了火,看向副驾驶上的阳阳。少年穿着林晚准备的新校服,身量已经拔高了不少,但肩膀微微垮着。他怀里紧紧抱着的,是那个又脏又破的旧书包。崭新的书包被他随意地塞在脚边。

“到了,下车吧。”陆枭解开安全带,声音平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阳阳没动。他低着头,手指用力抠着旧书包侧面的破洞边缘,指节发白。嘴唇紧抿着,下颌线绷得紧紧的。这副沉默抵抗的姿态,让陆枭瞬间想起了阳阳初一下学期那次被抓到逃课时的样子——也是这般倔强地低着头,不肯认错。那次是林晚处理的,他只模糊记得她提过一句“孩子有点小状况,解决了”,具体是什么,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阳阳?”陆枭皱起眉,语气加重了些,“听见没有?要迟到了。”

阳阳依旧沉默,只是把头埋得更低,身体微微侧向车门方向,无声地表达着抗拒。这种沉默的、带着强烈抵触的姿态,让陆枭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比哭闹更让他烦躁。

“你干什么?闹什么脾气?”陆枭的声音带上了火气,伸手想去拉阳阳的胳膊,“书包!把新书包背上!像什么样子!”

阳阳猛地甩开陆枭的手,动作幅度不大,但力道很足。他终于抬起头,十四岁的少年,眼神里混杂着愤怒、委屈和一种深深的疏离感。他飞快地扫了一眼车窗外走过的、背着崭新书包的同学,脸上闪过一丝难堪,随即更紧地抱住了怀里的破书包,声音低沉而沙哑:“……我就背这个。”

“你!”陆枭被他眼中的情绪刺了一下,随即怒火更盛,“你丢不丢人?你看看别人!赶紧把新书包背上!”他弯腰去够脚边的新书包。他完全没意识到,阳阳此刻的抗拒,与初一下学期那次犯错时的倔强如出一辙,都是青春期少年面对压力和不被理解时的本能反应。

“我不要!”阳阳突然低吼一声,身体猛地向后靠,死死抵住车门,“我说了我就背这个!你管我!” 他的声音压抑着,带着青春期特有的变声期的沙哑,眼圈却不受控制地红了。那句“你管我”像根刺,扎在陆枭心上,也暴露了少年心中积压的不满——你什么时候管过我?

父子俩在车里无声地对峙着。车窗外,有路过的学生好奇地瞥了一眼。阳阳立刻把头扭向窗外,耳根通红。

“阳阳?陆先生?”一个温柔但带着关切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陆枭抬头,看到阳阳的班主任苏老师正站在车窗外。苏老师很年轻,面容清秀,气质温婉,一头柔顺的长发束在脑后,穿着得体的连衣裙。

“苏老师……”陆枭尴尬地应了一声,迅速调整表情,“孩子……有点闹情绪。”

苏老师那双清澈的眼睛温和地扫过车内。她看到了阳阳怀里紧紧抱着的、与崭新校服格格不入的脏破书包,看到了少年倔强却泛红的眼眶,也看到了陆枭脸上未消的愠怒和一丝狼狈。她的眼神里流露出真切的担忧,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阳阳此刻的状态,让她瞬间想起了初一下学期那次逃课风波。那次,是林晚及时介入,耐心沟通,才让阳阳平稳度过。可现在……

“阳阳,”苏老师微微弯下腰,声音轻柔得像一阵春风,目光温和地落在阳阳身上,“新学期第一天,打起精神来呀。怎么抱着旧书包呢?新书包多帅气,跟你这身校服很配呢。”她的话语没有指责,只有善意的提醒和鼓励。

阳阳低着头,依旧不吭声,但抱着破书包的手指微微松动了一下。

苏老师没有继续追问书包,而是转向陆枭,语气依旧温和,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陆先生,阳阳妈妈今天没空吗?我看阳阳好像……情绪不太稳定,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她顿了顿,声音更轻柔了些,“过去一年,阳阳妈妈一直负责他的学习和生活,沟通也很及时顺畅。阳阳虽然偶尔有点小脾气(比如上学期末那次,但林女士处理得非常及时有效),但整体状态一直挺好的。这次开学突然换了人,孩子可能一时不太适应?尤其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心思比较敏感,一点变化都可能引起很大的反应……”

她的话语像潺潺流水,既点明了问题(孩子情绪异常、母亲缺席),又巧妙地避开了直接的指责,反而像是在替陆枭和孩子找原因,显得非常通情达理。她特意提到了“上学期末那次”,暗示她了解阳阳过去的“小状况”,也记得林晚当时是如何妥善处理的,这更凸显了林晚作为母亲的责任感和能力。

陆枭被问得有些窘迫,面对苏老师温柔的目光,他竟有些不敢直视,含糊道:“嗯……她最近……有点事。”他完全没反应过来苏老师提到的“上学期末那次”是什么事。

“这样啊。”苏老师理解地点点头,没有追问,但眼神里的关切更深了。她再次看向阳阳,柔声道:“阳阳,跟老师进学校好不好?书包的事情我们待会再说。新学期的课本可重了,我们先去教室看看新书?老师还想跟你聊聊暑假过得怎么样呢?”她伸出手,不是强迫,而是邀请。

阳阳看了看老师温柔的脸庞,又飞快地瞥了一眼脸色依旧难看的父亲,最终,在苏老师充满安抚力量的目光下,他抱着那个破书包,默默地推开车门下了车。他没有看陆枭一眼,低着头,但脚步不再那么抗拒,跟着苏老师走向校门。

陆枭看着儿子消失在穿着同样校服的人流中,苏老师温柔的身影也渐渐远去。他非但没有感到轻松,反而觉得胸口更加憋闷。苏老师那看似体贴的询问,那句“过去一年阳阳妈妈一直负责”,那句提及“上学期末那次”的暗示,以及她轻而易举就安抚了阳阳的能力,都像无声的嘲讽,映衬着他的无能和失败。他烦躁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逃也似的发动车子,迅速离开了这个让他倍感挫败的地方。

(林晚的煎熬与关键转机)

林晚在阳台上站了很久,直到双腿发麻。她强迫自己不去想象校门口可能发生的冲突。

临近中午,她的手机终于震动了一下。是阳阳班主任苏老师发来的微信消息。

苏老师: 阳阳妈妈,您好。很抱歉开学第一天就打扰您。阳阳今天早上到校时情绪非常低落,拒绝使用新书包,坚持背着一个非常破旧(有明显破损和污渍)的书包,并与陆先生在校门口发生了比较激烈的言语冲突(阳阳情绪激动,有低吼和抗拒行为)。孩子后来在我劝说下进了学校,但整个上午情绪持续消沉,课堂参与度极低,眼神游离,完全不在学习状态。作为班主任,我非常担忧。阳阳过去一年在您的悉心照料下,虽然偶尔有青春期的小情绪(比如上学期末那次游戏风波,但您处理得非常及时得当,孩子很快认识到错误并改正了),但整体积极阳光,学习状态稳定。这次开学突然由陆先生接送,且出现如此强烈的抵触情绪和异常行为(如坚持破旧书包),让我感觉孩子可能正经历很大的心理压力或家庭环境的剧烈变化,这种状态让我不禁联想到他上学期末那次犯错前的情绪波动。初二学年非常关键,这种状态如果持续,恐怕会严重影响他的学业和心理健康,甚至可能重蹈覆辙。您这边是否方便沟通一下具体情况?我们作为老师和学校,希望能和您一起帮助阳阳平稳度过这个难关。

文字清晰、温柔,却蕴含着巨大的信息量和一位女性教师特有的细腻关切!苏老师不仅提到了开学冲突,还特意提到了上学期末阳阳的“游戏风波”以及林晚当时的妥善处理,并暗示阳阳现在的状态与那次犯错前的情绪波动有相似之处,表达了对阳阳可能“重蹈覆辙”的深切忧虑!这简直是神来之笔!

林晚的心瞬间揪紧,愤怒、心疼、激动交织在一起!苏老师的消息,像一道精准而温暖的光束!它权威且充满人情味地证明了:

阳阳对父亲接送的强烈心理抗拒和不适(情绪激动、低吼抗拒)。

陆枭作为父亲在教育沟通上的严重失败(发生激烈言语冲突)。

孩子身心状态受到显著负面影响(课堂消沉、状态游离)。

学校老师(尤其是温柔细心的苏老师)对林晚过去付出和能力的认可(特别提到她成功处理了阳阳的“游戏风波”),以及对现状的深切忧虑!

明确指出初二学年的关键性,家庭环境变化对孩子可能造成的严重危害(甚至可能导致行为问题复发)!

这份来自苏老师的证言,不仅有力,更带着女性特有的同理心和细腻观察,尤其通过阳阳的“前科”与现状的对比,将陆枭的失职和林晚的尽责展现得淋漓尽致,分量极重!

林晚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手指飞快地打字回复。她必须回应这份温柔而有力的关切:

林晚: 苏老师,您好!非常感谢您及时告知阳阳的情况!收到您的信息,我心疼得厉害,也万分愧疚,给学校和您添麻烦了!是的,近期家里发生了一些变故,孩子暂时由父亲照料。得知阳阳情绪如此激动,状态这么差,我坐立难安。他正处于青春期,心思细腻敏感,突然的环境变化和亲子冲突,对他的伤害肯定非常大。您提到上学期末那次……唉,那次也是我疏忽了,幸好及时沟通解决了。没想到现在……(表达对现状的痛心)。关于书包……新书包我确实提前准备好了(附上昨天拍的新书包照片)。苏老师,真的特别特别感谢您对阳阳的关心和耐心疏导!过去一年阳阳的进步和您的教导分不开。现在这种情况,我非常非常担心会影响他的学业和心理健康,甚至像您担心的那样……(暗示可能重蹈覆辙)。恳请您在学校多关注他的情绪和学习状态,有任何情况请务必告知我!我也会尽全力寻找机会和他沟通,希望能缓解他的压力。再次深深感谢您!

回复发送出去。林晚紧紧握着手机。苏老师的反馈,尤其是对阳阳“前科”与现状的关联性担忧,与她之前收集的所有证据完美串联,形成了一条无可辩驳的、证明陆枭严重失职、无法为孩子提供稳定健康学习生活环境、甚至可能诱发孩子行为问题的铁证!这简直是诉讼中的重磅炸弹!

她快步走进书房,将苏老师的微信消息截图保存,整理好文字记录。然后,她拨通了张律师的电话,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张律师,阳阳今天开学,出事了……他的班主任苏老师联系我了!情况非常严重!苏老师不仅提到了今天的冲突和阳阳的糟糕状态,还特意提到了阳阳初一下学期那次犯错以及我当时是如何处理的!她明确表示担心阳阳在目前的环境下可能重蹈覆辙!我有新的、来自校方(而且是位非常细心负责的女老师)的关键证据!这足以证明陆枭的监护严重失职,已经对孩子造成了实质性心理伤害,并存在诱发行为问题的风险!我请求立刻启动抚养权变更诉讼程序!一天都不能再拖了!”

窗外的阳光正烈,照亮了林晚眼中那簇为母则刚、誓要将孩子们夺回身边的熊熊烈焰。开学日的这场风暴,在温柔苏老师的见证下,尤其是她对阳阳“前科”与现状关联的敏锐洞察下,成了这场战争最无可辩驳、最具杀伤力的冲锋号角。反击的炮火,正式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