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里,玄墨在网中挣扎,倒刺扎得更深了,血把网绳都染红了。帐篷的布帘突然被掀开,一道小小的身影钻了进来,是虎子的女儿丫蛋,才六岁,梳着两个羊角辫,手里捧着个还热乎的红薯。“爹说你是山神的宠物,不能杀。” 她把红薯放在玄墨嘴边,又从口袋里掏出块小石子,一点点撬网绳上的倒刺,“我娘说,疼的时候吃点甜的就好了,这个红薯是我偷偷藏的,你快吃。”

红薯的热气透过鳞片传进来,玄墨慢慢平静下来。丫蛋撬倒刺时不小心扎到手,指尖渗出血珠,她也没哭,只是吹了吹,继续撬:“村里的张婆婆说,你是来保护林子的,就像我爹保护我们一样。上次我在山涧边掉水里,是爹跳下去把我救上来的,他还差点被水冲走呢。” 玄墨看着她肉乎乎的小手,轻轻用头蹭了蹭她的掌心,丫蛋笑了,露出两颗缺了的门牙:“你真乖,像我家的小花狗。”

那天后,虎子把玄墨放了,还在它被缠住的冷杉下立了块木牌,用炭笔在上面画了条蛇,蛇旁边画了个小小的人,手里举着红薯。村民们路过时,会往木牌旁放些干果、野果,有时还会放几块腌肉 —— 那是他们舍不得吃的东西。玄墨在林子里游弋,听见村民们唱的山歌:“青蛇绕树走,熊崽抱枝头,山风不吹谷,岁岁有好收。” 歌声在山谷里飘着,比松涛还动听。

有次一群偷猎者进了山,带着猎枪和陷阱,要抓熊崽卖钱。玄墨在密林中跟着他们,趁他们设陷阱时,用尾巴把陷阱的绳子弄松,又把他们的猎枪推到山涧里。偷猎者发现后,追着玄墨跑,却被虎子带着村民拦住了。“这山是我们的家,也是它的家,你们不能来捣乱。” 虎子举着猎枪,刀疤在阳光下显得更凶,偷猎者见状,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次年春雨后,玄墨蜕了一次皮。蜕下来的皮有三丈长,像一张墨绿的绸子铺在草地上。它的体长也涨到了三丈,鳞片泛着墨绿的光泽,腹部的鳞片还隐隐透着金线 —— 它化蟒了。那天夜里,山外又传来炮声,震得树叶都在抖。玄墨趴在冷杉上,看见虎子带着村民,在木牌旁点起十几盏油灯。油灯的光在夜色里晃荡,把玄墨的影子投在岩壁上,像一条守护山林的墨色绸带。丫蛋坐在灯旁,手里编着草绳,嘴里哼着山歌:“青蛇长,青蛇亮,护着林子不受伤……”

玄墨忽然明白,化蟒不是因为它长了多大,而是因为它有了要守护的东西 —— 那些在乱世里挣扎却依然善良的人,那些在林子里生生不息的生命。

3 巨蚺渡舟:三峡江涛里的红绳结

1987 年的长江三峡,江水还没被大坝拦住,浪头能掀翻小渔船。玄墨此时已长到五丈长,身子比水桶还粗,成了巨蚺。它常伏在瞿塘峡的暗礁下,看往来的船工唱着号子拉纤,号子声顺着江水飘过来,带着盐和鱼的气息。

暗礁旁有棵老黄葛树,树根扎在江底的岩石里,树枝却伸到江面上。玄墨喜欢缠在树根上晒太阳,听船工们讲故事:有的说江底有老龙王,专救落水的人;有的说曾见过巨蛇驮着渔船过险滩。玄墨听着,觉得那些故事里,好像藏着自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