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碎
雨是冰的，砸在脸上像碎石子。
林凡被挂在酒店天台湿滑的栏杆外，手指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二十九层的高度，风很大，把城市的霓虹吹成模糊的光斑。
上面，苏晴撑着一把精致的黑伞，裙摆干干净净。她身边站着那个叫赵铭的男人，西装笔挺。
“林凡，放手吧。”苏晴的声音和雨一样冷，“你给不了我想要的。”
林凡想开口，但喉咙里全是血沫子，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他不懂，三天前，她还靠在他怀里，说爱他的纯粹，羡慕他会功夫，能保护她。就因为他拒绝用这身功夫去帮赵家做见不得光的事？
赵铭搂住苏晴的腰，嗤笑一声：“傻小子，这年头，能打有什么用？晴晴跟着你，难道一辈子租房子住，跟人比拳头？”
林凡的手指在一点点滑脱。他抬头，死死盯着苏晴。她避开了他的目光，对赵铭柔声说：“我们走吧，别耽误了航班。”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和伞沿滴落的雨水，是林凡最后听见的声音。
他松开了手。
下坠的过程很短，意识消散前，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八年少林，青灯古佛，师父教的守信重义，像个笑话。
痛。
刺骨的痛，不是摔碎的痛，是肌肉记忆里熟悉的、练功过度后的酸痛。
林凡猛地睁开眼。
视线模糊了几秒，才聚焦。头顶是暗黄色的木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火和汗味。身下是硬板床，铺着粗糙的草席。
这是……少林寺的僧舍？
他触电般坐起，环顾四周。同屋的几位师兄还在熟睡，鼾声起伏。窗外，天刚蒙蒙亮，传来清脆的晨钟声。
不是梦。
他冲到房间角落那面模糊的铜镜前。镜子里，是一张稚嫩却坚毅的脸，眉眼间还带着未脱的少年气，但眼神深处，是刚刚经历过死亡风暴的惊骇和死寂。
这是他，十八岁的身体。距离他离开少林寺，踏入那个吃人的社会，还有三天。
前世的记忆，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灌入。苏晴的笑，赵铭的嘲弄，冰冷的雨，失重的绝望……
“嗬……”他捂住胸口，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冲到门外，扶着老槐树剧烈地干呕起来。
没有吐出什么，只有酸水。生理上的不适，压不住心里那团迅速冷却、凝固的东西。
“林凡，咋了？”一个早起扫地的师兄路过，关切地问。
林凡直起身，用袖子擦了擦嘴。再抬头时，脸上的痛苦和惊惶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种近乎可怕的平静。
“没事，师兄。”他声音有些沙哑，但很稳，“做了个噩梦。”
他转身回屋，动作有些僵硬，但每一步都踩得很实。
从床板下，他翻出一个破旧的笔记本和一支短铅笔。坐在门槛上，就着晨曦的光，他开始写。
不是经文。
第一行：苏晴，赵铭。
第二行：日期：2014年6月15日。地点：山脚下镇子东头，第三家福利彩票站。号码：07, 12, 19, 23, 28, 33+08。
他重生前，在路边等苏晴时，无聊瞥见过一张被丢弃的旧报纸，上面恰好有这期头奖无人领取的新闻。当时只是一眼扫过，此刻却清晰得如同刻印。
第三行，他顿了顿，笔尖用力，几乎要划破纸页：让他们，也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