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芸在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享受我的恭维,然后慢悠悠地开了口。
「要说功德,那肯定是放进东湖啊。」
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
「东湖是咱们市的龙脉所在,是母亲湖。把这些有灵性的生命放归到母亲湖里,那可是泼天的功德!佛祖都会看到的!」
我按下了通话录音键。
「妈,您说得太对了!可是我听说,东湖是水源保护地,管理很严,万一被发现了……」
「怕什么!」陈芸的声调高了起来,「你们是去做善事,又不是去投毒!那些管理人员也是人,也要求神拜佛保平安,他们看到你们的善举,感谢还来不及呢!听我的,就放东湖,出了事,妈给你们担着!」
「好的妈,我们都听您的!」
挂掉电话,我看着手机上保存的录音文件,笑意冰冷。
担着?
好啊,我倒要看看,这天大的罪责,你怎么担。
我把陈芸的「指示」转达给江枫,他当即拍板,将放生仪式定在三天后。
他还利用他的直播间,发布了「东湖放生祈福仪式」的召集令,邀请他的「家人们」一同参与,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
而我,则用一个匿名小号,将这个消息以及具体的时间地点,发给了市环保局、林业局、水务局的官方举报邮箱。
同时,我还联系了本地最喜欢搞大新闻的几家媒体。
举报邮件里,我言辞恳切地将江枫塑造成一个被极端环保思想洗脑,即将对城市水源地造成生态灾难的偏执狂。
而发给媒体的通稿里,我则把他描绘成一个引领百人进行大型环保公益活动的行为艺术家。
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说辞,指向同一个现场。
我就是要让所有该来的人,不该来的人,都来。
我倒要看看,当「功德」和「罪责」同时降临时,你江枫那张悲天悯人的脸上,会是怎样一副精彩的表情。
三天后,东湖边。
天气晴朗,湖面波光粼粼。
江枫站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他身后是二十多个从各地赶来的「信徒」。
每个人都表情肃穆,手里或提或抱着装满红耳龟的箱子和水桶。
江枫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慷慨激昂的演讲。
「朋友们,家人们!今天,我们将在这里,见证三百个生命的重生!我们不是在放生,我们是在纠正人类曾经犯下的错误!我们是在向自然母亲,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
「江老师说得对!」「与自然和谐共生!」
我站在人群的边缘,抱着同样睡眼惺忪的小树,冷眼看着这一切。
小树在我怀里小声问:「妈妈,爸爸在干什么?他们要把小乌龟都扔进湖里吗?」
我摸了摸他的头,轻声说:「是啊,爸爸在给它们找一个新家。小树,你看清楚,记住了,千万不要成为像爸爸那样的人。」
江枫高高举起手臂,做了一个开始的手势。
「现在,让我们一起,将自由,还给生命!」
话音刚落,信徒们纷纷打开箱子,成百上只巴西红耳龟如下饺子一般,被倾倒入清澈的湖水中。
它们迅速散开,消失在水波之下。
江枫的脸上,露出了功德圆满的、如释重负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