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归墟镇
火车在蜿蜒的群山中穿行了整整一天,窗外是单调重复的、浓得化不开的绿色。当广播里终于响起那个沙哑的地名——“归墟镇,到了”时,陈默才从昏沉中惊醒,拎起简单的行李,踏上了这个与他生命轨迹诡异交错的地方。
月台破败,空气湿冷,带着一股泥土和植物腐烂的混合气味。小镇比想象中更小,更旧,灰扑扑的建筑依山而建,一条浑浊的河水穿镇而过,水流缓慢得近乎停滞。陈默此行的目的,是处理小姨林秀兰的后事。
林秀兰是陈默母亲最小的妹妹,年轻时嫁到这座千里之外的陌生小镇,与娘家联系甚少。陈默对她的印象,仅限于童年时几张泛黄照片上那个笑容温婉的女子。一周前,一封措辞古怪的电报发到陈默工作的报社,告知林秀兰“急病身故”,请他前来料理。发报人署名“赵伯”,应是镇上的老人。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从踏上归墟镇的土地起,就缠绕着陈默。镇上的人似乎对外来者充满警惕,目光躲闪,问及小姨的住处或死因,都讳莫如深,只含糊指向镇子最西头,那座靠近河湾的孤零零的老宅。
老宅比镇上的其他建筑更加古旧,青黑色的墙砖爬满了滑腻的苔藓,木门上的铜环锈迹斑斑。开门的是个佝偻着背、眼白浑浊的老头,正是赵伯。他沉默地将陈默引进屋,宅子里光线昏暗,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陈年灰尘的腐朽气息。
“秀兰小姐……在里面。”赵伯的声音干涩,指了指堂屋正中的一张竹榻。
竹榻上,覆盖着一块惨白的麻布,下面显露出一个人形轮廓。陈默深吸一口气,上前轻轻掀开一角。
尽管有心理准备,他还是倒抽了一口冷气。榻上躺着的,确实是小姨林秀兰,但她的模样极其骇人。面色是一种不正常的、仿佛被抽干血液的青灰色,皮肤紧贴在骨头上,皱纹深如刀刻,看上去远比她实际年龄苍老几十岁,简直像一具风干了许久的木乃伊。最诡异的是,她的嘴角,似乎凝固着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解读的弧度,不像安详,倒像是……某种冰冷的嘲讽。
“小姨……怎么会这样?”陈默声音发颤。电报上说“急病”,但这分明是油尽灯枯、甚至是更糟糕的状态。
赵伯浑浊的眼睛看了看竹榻,又迅速垂下:“是……是耗尽了。”
“耗尽?什么耗尽?”
赵伯却不再回答,只是喃喃道:“后事……按镇上的规矩办……要快。”他递给陈默一个沉甸甸的木匣,“这是秀兰小姐留给你的,她说……你看了就明白。”
木匣古旧,上了锁。陈默压下心中的疑窦,先着手处理丧事。按照赵伯的指引,葬礼极其简朴,甚至可以说是仓促。没有惊动太多邻里,只有几个面无表情的老人帮忙,当天下午就将棺木送上了后山一片荒芜的坟地。整个过程,镇上的人似乎都在刻意回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恐惧。
下葬时,陈默注意到,小姨的坟墓旁边,还有几个更小的、没有立碑的土包,像是埋葬孩童的。一股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爬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