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市烟火
夜色压下来的时候，老城区的这条夜市街才刚睁眼。
灯泡一串接一串地亮，像有人随手撒下的碎金；油锅里“呲啦”一声，风就把葱花的味道递到路尽头。林知夏把袖口挽到手肘，露出左手腕上一道月牙形的旧疤，右手里的锅铲却转得利落——
翻、压、抖、颠，米饭在铁板上跳，每一粒都裹着油光。
“老板，加蛋！”戴眼镜的男人敲窗口。
“加不了。”林知夏头也没抬，声音淡淡的，“她过敏。”
她下巴往旁边一抬——队伍最前头，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踮脚张望，鼻尖上有细细的汗。男人愣了愣，嘟囔一句“真挑客”，还是扫码付了钱。
锅铲再次掀起，米粒翻飞，青豆与胡萝卜丁像被谁随手撒下的碎宝石。最后一勺生抽沿锅边滑下，“呲”的一声，白雾蒸腾，把知夏的睫毛镀上一层湿气。
“朵朵，端好。”
一次性饭盒递出去，小姑娘双手捧住，笑得牙豁子都露出来：“谢谢妈妈！”
隔着两步远，一台黑色微单相机悄悄抬起。
顾以辰站在灯影交界的地方，镜头对准的却不是小女孩，而是那只锅——铁锅被火舌舔得通红，锅铲与锅壁碰撞，清脆得像某种打击乐。他按下REC键，红色小点亮起。
纪录片策划案里，这一集原本叫《人间烟火》，可他突然想改成《锅铲与星》。
“叔叔，你拍我们吗？”朵朵发现了他。
顾以辰蹲下身，把镜头偏了偏，让画面里只剩小女孩的下巴和饭盒：“拍饭，不拍人。”
朵朵“哦”了一声，又想起什么，把饭盒举高：“那你要不要尝？没有蛋，但超好吃！”
顾以辰笑，眼角挤出两条浅纹。他正想拒绝，一滴酱油星子溅到镜头上，画面瞬间糊成一片。
“抱歉。”
林知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窗口外，围裙上沾着油点，左手递来一张湿巾，右手拎着锅铲，像拎一把剑。
顾以辰接过湿巾，擦镜片的功夫，听见她淡淡补了一句：“要拍的话，别挡我生意。”
“好。”他侧身让开，却把相机垂在腰间，红色小点依旧闪烁——画面里，女人回到灶前，火光照着她紧绷的下颌线，像一截被岁月磨亮的瓷。
油锅再次升温，新的订单雪花一样飞来。
“老板，两份蛋炒饭，加辣！”
“老板，不要葱！”
“老板——”
林知夏“嗯”一声，锅铲在铁板上敲出清脆的节奏，像给这夜色敲了一记心跳。
顾以辰把相机收进包里，抬头望了望头顶那串昏黄的灯泡，忽然觉得今晚的风有点咸，像拌了酱油的月光。
他低头在备忘录里敲下一行字：
“夜市11号摊，锅铲会唱歌。”
然后，他收起手机，排到队伍最后。
轮到他的那一刻，林知夏头也没抬：“要什么？”
“一份——”他顿了顿，瞥见窗口贴着A4纸：
【今日限售，最后十份】
“一份不要葱、不要蛋、只要锅气的炒饭。”
林知夏终于抬眼。火舌在她瞳仁里跳动，像两粒小小的星。
“口味挺刁。”她轻声说，却转身把铁锅推向火口最旺处。
米粒落下，油星四溅。
顾以辰站在油烟与灯光的缝隙里，第一次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