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我的眼神。
我的眼神里只有疲惫、迷茫和强装出来的镇定。
而他的眼神，却像深不见底的寒潭，充满了冰冷的、赤裸裸的贪婪和一种我无法理解的、仿佛在打量一件所有物般的审视。
那是一种非人的，属于捕食者的眼神。
轰的一声，我脑子里所有的弦都断了。
血液在瞬间凝固，四肢百骸一片冰冷。
我像被扼住了喉咙，无法呼吸，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猛地抬头，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镜子里的我，也与我同步抬头。
那冰冷贪婪的眼神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 之的是和我一模一样的惊恐而迷茫的眼神。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快得就像一个短暂的错觉。
但这一次，我无比确定，我没有看错。
汗水已经浸湿了我的后背，我的牙齿在不受控制地打颤。
那不是倒影。
那是一个活物，一个栖息在镜子里，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东西。
它一直在模仿我，学习我的一举一动，窥探我生活的每一个细节。
它在等待，等待一个时机，或者说，等待我彻底垮掉。
“啊！”
我终于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椅子被我巨大的动作带翻在地。
我吓得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冲向房门，甚至没来得及穿鞋。
我疯了一样地扭动门把手，冲了出去，头也不回地沿着咯吱作响的楼梯往下跑。
我在楼下那个小小的社区公园里坐了一整夜。
初秋的夜晚已经很凉了，我只穿着单薄的居家服，冻得瑟瑟发抖。
但我不敢回去，一闭上眼，就是那双冰冷、贪婪的眼睛。
天亮了，看着晨光中来来往往、为生活奔波的人们，一种巨大的孤独感和绝望感将我淹没。
我必须搬走，立刻，马上。
我颤抖着手掏出手机，打开银行APP。
那个红色的数字，像是在嘲笑我的天真。
交完三个月的房租和押金后，剩下的钱，连附近最便宜的旅馆住一晚都不够。
我身无分文，无处可去。
这个我一心想要逃离的、囚禁着一个怪物的房间，同时也是我在这座城市里唯一的容身之所。
四
我被迫留了下来。
从那天起，我的生活不再是生活，而是一场无声无息的漫长而痛苦的煎熬。
我成了一个活在家里的幽灵。
我不再敢正眼看那面镜子。
每天下班回家，我都是低着头，像个做贼的耗子一样，紧紧贴着远离镜子的那面墙壁行走，摸索着去开灯，摸索着走进浴室。
我尽量不让自己的身影被它完整地捕捉到。
但我能感觉到，那道视线从未离开。
无论我躲在房间的哪个角落，那冰冷的、审视的目光都如影随形，像一根看不见的针，时时刻刻扎在我的背上。
而它，那个镜子里的我，似乎对我这种鸵鸟般的逃避行为感到厌烦了。
房间里东西错位的现象变得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明目张胆。
前一天晚上我脱下来扔在椅子上的外套，第二天早上会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床头。
我从图书馆借来的专业书，会从书架上掉下来，摊开在我从未看过，也完全不感兴趣的一页，上面甚至用我的笔，划出了几道重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