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叫林书豪，一个刚被毕业典礼的喧嚣抛弃，随即被这座城市的沉默吞没的普通大学生。
独自在大城市漂泊，像一株无根的浮萍，唯一的追求就是在耗尽父母给的最后一笔生活费前，找到一个能让我喘息的角落。
省钱，成了我生活中唯一且压倒一切的信条。
经过一个星期近乎绝望的搜寻，就在我准备卷铺盖滚回老家时，一个仿佛从分类广告的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招租信息抓住了我的视机。
它声称，市中心，黄金地段，单间，租金三百。
三百块？
在这个上个厕所都要扫码付费的城市，这价格听起来就像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
我抱着反正已经被骗了无数次不差这一次的心态，拨通了那个号码。
接电话的是一个声音沙哑干涩的老头。
他没说太多，只是报了个地址，让我自己过去看。
那是一栋藏在繁华商业街背后，仿佛被时间遗忘的老旧居民楼。
外墙的红砖已经斑驳褪色，露出底下灰黑的水泥，墙面上爬满了交错的电线和生命力顽强的爬山虎，像老人的血管与皱纹。
楼道里又黑又窄，堆满了邻居们的杂物——生锈的儿童三轮车、捆扎得歪歪扭扭的旧报纸、散发着馊味的垃圾袋。
空气中，一股浓重的、无法驱散的霉味和尘土味混合在一起，钻进鼻腔，让我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每上一层，脚下的木质楼梯都发出痛苦的咯吱声，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房东就在顶层，也就是六楼的门口等我。
他正如我电话里听到的那样，是个干瘦枯槁的老头，穿着一件洗得发黄的白色背心，佝偻着背，两片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他看到我气喘吁吁地爬上来，脸上挤出一个笑容，但那笑容并未抵达他浑浊的眼底，反而让脸上的皱纹挤得更深，显得有些诡异。
“小伙子，就是你来看房？”
他开口，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
我点头，扶着墙喘气。
他用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打开了门，一股更浓郁的、封闭已久的霉味扑面而来。
房间不大，一眼就能望到底。
一张板床，一个掉漆的衣柜，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就是全部的家具。
墙壁上是大片大片潮湿发霉留下的痕迹，像一幅幅抽象的水墨画。
“你一个人住？”
他斜着眼，打量着我。
“嗯，一个人。”
我老实回答。
心里盘算着，这地方虽然破，但三百块的价格足以让我忽略一切。
“一个人……挺好。”
他喃喃自语，然后伸出枯瘦如鸡爪的手指，指向房间的角落，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小伙子，有件事我得提前跟你说清楚。
这房子里有面镜子，是前一个租客留下的。那玩意儿邪乎得很，不知道用什么固定的，怎么都搬不走，砸也砸不碎。
你住进来，千万，千万别动它，也别拿任何东西盖住它。就让它待在那儿，记住了吗？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角落里静静地立着一面巨大的落地镜，几乎和我一样高。
在昏暗的房间里，它显得格格不入。
镜框是暗红色的，像是某种上了年头的实木，上面雕刻着我完全看不懂的、极其繁复扭曲的花纹，仿佛纠缠在一起的藤蔓和挣扎的肢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