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沉舟没有接话，脸色似乎沉了一分。
他转向旁边垂手侍立的一个仆从，吩咐道：“去把前两日刚刚炼好的那丸‘养心丹’取来。”
仆从应声而去，很快便捧着一个做工极其精巧的紫檀木锦盒跑了回来。
傅沉舟接过锦盒，打开盒盖。只见红色的丝绒衬垫上，安然躺着一颗龙眼大小、色泽莹润如琥珀、散发着奇异馥郁药香的丹药。
那香气，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正是用我上个月十五刚刚取出的心头血，混合了数十种名贵药材，精心炼制而成。
光是这一颗丹药所耗费的药材价值，就足够普通百姓一家数年的用度。
我以为，他此刻拿出来，是要亲自喂给柳芊芊服用，以显示他的体贴和关爱。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我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彻骨的冰寒。
傅沉舟用两根手指拈起那枚珍贵无比的丹药，在柳芊芊和她怀里的猫儿面前轻轻晃了晃。在柳芊芊略带惊讶的目光中，他随手一抛，竟将那丹药直直地丢给了旁边蹲着的、柳芊芊带来的那个小丫鬟脚边！
那丫鬟脚边，正好放着一个喂猫用的、缺了口的破陶碗！那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雪球”，似乎对那丹药的香气很感兴趣。
它“喵”地叫了一声，从柳芊芊怀里跳下来，凑到破碗边，警惕地嗅了嗅那颗丹药，然后，竟真的张开嘴，舌头一卷，将那颗凝聚了我生命精华的“养心丹”吞了下去！
甚至还满足地舔了舔嘴巴。
“这药珍贵得很，药效也霸道。”
傅沉舟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甚至可以说是轻佻的笑意，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我僵直如木偶的背影。
“喂给雪球，还能听它叫唤两声，摇摇尾巴，讨个欢喜。
若是给某些不相干、也没病没灾的人喝了，不过是牛嚼牡丹，白白浪费了这好东西。”
柳芊芊先是一愣，随即掩口“咯咯”地娇笑起来，笑声如同银铃般清脆，她弯腰抱起猫儿，怜爱地抚摸着：
“沉舟，你可真坏！就会变着法子逗我开心！不过你看，雪球吃了好像真的更精神了呢！”
我站在原地，背对着他们，像被施了定身咒。浑身冰冷，血液都仿佛凝固成了冰块。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绞痛，痛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我强行将它咽了下去，口腔里顿时充满了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原来如此。
原来，我视作催命符、每次取血都如同在鬼门关走一遭才换来的东西，在他傅沉舟的眼里，竟然轻贱到了如此地步！
可以像丢一块骨头一样，随手丢给一只畜生，只为博取他心爱女人展颜一笑！
我这三年多的忍辱负重，我这满手腕的累累伤疤，我这日渐枯竭的生命……到底算是什么？
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吗？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再说一个字。
我只是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挺直了那几乎要被压垮的脊背，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挪回了那个阴暗、冰冷、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