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更新时间:2025-09-28 05:43:49

惊蛰那天,陈暮烟在破云岭的山路上捡到了沈渡。

彼时她背着药篓,刚采完三月茵陈,山风卷着细雨,把她湖蓝色的布裙打湿了大半。转过一道山坳,就看见个年轻人歪在青石板上,粗布长衫沾满泥点,额角破了道口子,血混着雨水往下淌,人却还睁着眼,目光定定地望着崖边一丛刚冒头的紫地丁。

“喂,还活着?”陈暮烟把药篓往地上一搁,蹲下身探他鼻息。温热的气流拂过指尖,她松了口气,又觉得这人眼神奇怪——都快摔死了,还惦记着草?

她拽着他胳膊往自己茅棚拖时,他忽然闷哼一声,从怀里掉出个小瓷瓶,瓶身裂了道缝,一股极淡的冷香漫出来,像雪后梅枝的清气。

“别动我的‘不谢春’……”他声音哑得像砂纸,却死死攥着她的手腕。

陈暮烟愣了愣,这香名她听过,是太医院秘传的方子,能清心醒神,有价无市。她祖上是御医,家道中落后才避世到这破云岭,认得这瓶器型。

“松手,”她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这破地方,你带着御用药,是想被山匪劫,还是被官府抓?”

沈渡的睫毛颤了颤,终于昏了过去。

茅棚里只有一张木板床,陈暮烟把他扔上去时,他怀里又掉出本线装书,封皮是旧牛皮,写着《草木杂记》四个字。她翻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记着各地草药的形态、气味、习性,字迹清隽,页脚还画着小像,崖边那丛紫地丁也在其中,旁边注着:“破云岭独有,惊蛰冒头,性凉,可解心火亢盛。”

陈暮烟盯着那行字,又看了看沈渡苍白的脸,心里忽然有点软。她祖上总说,“遇草木知音,如逢故友”,这荒山野岭的,竟真让她撞上一个。

她给他处理伤口,又煎了碗茵陈汤。药味刚飘起来,沈渡就醒了,鼻子抽了抽,眼睛倏地亮起来:“茵陈?三月的?”

“不然呢,四月的茵尘当柴烧。”陈暮烟把碗递给他,“你是做什么的?跑这深山里来,还带着‘不谢春’。”

沈渡捧着粗瓷碗,没急着喝,先把碗沿凑到鼻尖闻了闻,眼神里有种近乎虔诚的专注:“我是个……寻草人。”

“寻草人?”陈暮烟觉得新鲜,“像我一样采药?”

“不全是。”沈渡喝了口药,眉头舒展开,“我找的是世间稀有、能救命的草。‘不谢春’是给一位长辈寻的,他心火太旺,寻常药石无用。”他指了指窗外,“你这破云岭,藏的宝贝不少。”

接下来的日子,陈暮烟算是见识了什么叫“草木痴”。沈渡伤一好,就拉着她满山跑,看几株没见过的草,能蹲在那里研究半个时辰,从根茎摸到花叶,嘴里念念有词,最后掏出那本《草木杂记》,一笔一划添上新内容。

他认草的本事比陈暮烟还厉害。有回他们在山涧边发现株通体透白的草,陈暮烟只当是普通的白花蛇舌草,沈渡却小心翼翼地挖出来,激动得声音都抖了:“是‘冰肌草’!书上说只长在极寒之地,没想到破云岭也有!能治……”

他猛地住了口,眼神暗了暗。陈暮烟没追问,只递给他一块帕子擦汗。她知道,每个寻草人背后,都藏着一段故事。

沈渡会给她讲外面的世界。说京城的药市如何繁华,说江南的药庐怎样雅致,说有些大夫为了牟利,用假药害人,听得陈暮烟直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