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叫陈念,打小在东北长白山脚下的靠山屯长大,跟爷爷陈老根相依为命。爷爷是屯子里有名的出马萨满,家里供着胡黄常蟒四大家族的保家仙,堂屋里那盏红布蒙着的神灯,打我记事起就没灭过。夜里常能听见神龛后传来细碎的响动,像爪子挠木头发出来的,爷爷总说那是仙家在 “显灵”,可我每次扒着门缝看,都只瞧见黑漆漆的影子在晃,吓得赶紧缩回头。

七岁那年冬天,屯子西头的王寡妇半夜砸开了我家的门。那天雪下得特别大,风裹着雪沫子往屋里灌,王寡妇的棉袄都湿透了,脸上冻得青紫,一进门就 “扑通” 跪在地上,磕得青砖地咚咚响:“陈大爷,您救救我家狗剩子吧!他快不行了!”

爷爷当时正坐在炕头卷烟,手里的烟杆停了停,眼皮抬都没抬:“咋回事?慢慢说。”

王寡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利索:“今个儿傍晚,狗剩子在屯子后坡的老槐树下玩,回来就开始说胡话,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还抓着自己的胳膊咬,现在浑身烫得跟火炭似的,嘴里还念叨‘别抓我’‘我没看见’……”

我趴在爷爷身后的炕沿上,听见 “老槐树下” 这四个字,心里咯噔一下。那老槐树有上百年了,枝桠歪歪扭扭的,像人手似的抓着天,屯子里的老人都说那树下压着东西,平时连路过都绕着走,更别说让孩子去那儿玩了。

爷爷把烟杆往炕沿上磕了磕,烟灰簌簌落在地上:“拿上我的鼓和铃,跟我走。”

他从炕梢的木箱里翻出一套暗红色的萨满服,上面绣着看不懂的符文,边角都磨得起了毛,又拿出一面巴掌大的羊皮鼓,鼓面上画着一只咧嘴笑的狐狸,还有一串铜铃,挂在腰上叮当作响。我跟在爷爷身后,踩着没过脚踝的雪往王寡妇家走,夜里的风跟鬼哭似的,刮在脸上生疼,路边的树影晃来晃去,像一个个站着的人。

王寡妇家的土坯房里挤满了人,屯子里的老老少少都来了,围在炕边窃窃私语。我挤进去一看,只见狗剩子躺在炕上,脸色惨白,眼睛闭着,嘴里却不停念叨着胡话,胳膊上全是牙印,渗着血珠。他的身子时不时抽搐一下,像有东西在他身体里钻。

爷爷推开人群,走到炕边,先摸了摸狗剩子的额头,又翻了翻他的眼皮,眉头皱了起来:“是冲撞了‘东西’,被缠上了。”

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有人说:“是不是老槐树下的那个?” 还有人说:“狗剩子这孩子,平时就淘,肯定是扒了人家的东西。”

王寡妇哭得更凶了:“陈大爷,您可得救救他啊!我就这一个儿子!”

爷爷没说话,把羊皮鼓放在炕边的桌子上,从怀里掏出三炷香,点燃后插在炕前的临时香案上。香烟袅袅升起,屋里的空气突然变得冷了下来,原本吵闹的人群也安静了,只剩下狗剩子的胡话声和外面的风声。

“都出去,除了陈念,谁也别在屋里待着。” 爷爷的声音低沉,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

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慢慢退了出去,王寡妇一步三回头,被邻居拉着才走。屋里只剩下我和爷爷,还有炕上昏迷的狗剩子。爷爷穿上那套萨满服,腰间的铜铃一晃动,就发出清脆又诡异的声响。他拿起羊皮鼓,用鼓槌轻轻敲了一下,“咚” 的一声,屋里的灯突然闪了一下,光线变得昏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