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五周年纪念日,我妈一夜未归。
警车呼啸而至时。
我妈衣衫破碎,跌跌撞撞推开家门。
那一夜,她的肚子里有了我。
发现的时候我已经三个月了。
医生说,强行打掉可能有生命危险。
周世成把自己关在书房一整晚。
出来后下定决心留下我。
生我的时候,我妈羊水栓塞。
我活了,她死了。
那天是她的生日。
也成了她的忌日。
周世成接受不了他活生生的妻子从产房出来就变成一具流干血液的冰冷尸体。
当场呕血。
我的龙凤胎哥哥姐姐恨我夺走了他们最爱的妈妈的生命。
把给我准备的诞生礼砸向医院的玻璃。
于是,当小小的我被身上沾血的护士抱出来时。
产房门口已经空无一人。
还未睁眼的我拼命嚎哭着。
丝毫意识不到这个世界并不欢迎我的到来。
七岁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周世成。
那天,养育我七年的阿婆死了。
阿婆是周家的远亲。
这些年我和她生活在一起。
那年,周世成对我的遗弃没有成功。
因为医院报了警。
可他们也没有让我进周家的大门。
阿婆无儿无女,丧礼也冷冷清清。
一副没刷漆的桐木棺材被放在灵棚下。
能披麻戴孝的,只有我一个。
破旧的院子里,村民们抽烟吐痰,谈笑风生。
他们闹闹哄哄,嗓门很大。
我的哭声混在村民们的笑声中,不值一提。
周世成就是这时候进了院门。
他一身黑衣,身躯高大,面容肃冷。
板着脸对着堂屋的棺材鞠躬。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穿戴很洋气的男孩。
“妮娃,这是你爸,快叫爸啊。”
“赶紧拉住你爸,让你爸接你去城里享福。”
有人把我从推出来,推到男人身前。
男人眉心微皱,后退一步。
我的眼睛从小就不好,看东西有点模糊。
却还是能看出他的目光里,划过隐约可见的嫌恶。
“我不是她爸。”
男人声音很冷。
和他的脸一样冷。
“孝子再来看一眼!钉了啊!”管事的大喊。
我一听,连滚带爬的扑了过去。
没防备脚下突然伸出的一只脚。
我一下子被踹倒在鸡笼旁边。
孝帽掉在污泥里,孝服也脏了。
我哭着看下绊倒我的男孩喊:“你把我孝服弄脏了!你赔我!”
“扫把星!一身屎!臭死了!”
我不懂扫把星是什么意思。
只知道,这身衣服是我给阿婆戴的孝。
周敬轩还在骂:“丧门星!晦气货!你害死了妈妈!还有这家的爷爷奶奶,都是因为你才死的!你就是个灾星!”
我捏着半块砖,咬牙瞪着他,听不懂那些词,但知道是恶毒的诅咒。
周世成沉默地看着,最终,只冷冷地对周敬轩说:“敬轩,上车。”
他们走了。
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周家人。
没想到第二天,周世成又回来了。
想起村里人说他是我爸。
我鼓起勇气,小声问:“你能让我上学吗?”
周世成冰冷的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了我身上。
先发难的是他身旁的男孩,我名义上的哥哥。
他近乎咆哮。
“丧门星,你配吗!”
我听不懂丧门星是什么意思,可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摸起一块砖就要砸他,周世成开口了。
“敬轩,听话。”
“不!我不让你把这个晦气货带回家!”
他骂我晦气。
这次我听懂了。
我手里捏着半块砖,虽然看不清,还是咬着牙瞪着周敬轩。
周敬轩的手指头快戳到我鼻子上。
他对着周世成歇斯底里:“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她害死了妈妈!还有这家的奶奶,不都是因为跟她在一起才死的!”
“她就是个灾星!”
“谁跟她在一起,谁都得倒霉!”
“我绝对绝对不同意她进我家!”
“爸!我实话告诉你,我今天跟来就是阻止你带她走的!”
“这也是敬筠的意思!我俩都讨厌这只臭虫!”
周世成看向我,半晌沉默。
我凶狠的眼神在对上周世成的目光时,本能的瑟缩了一下。
说实话,我很想把砖拍在他脸上。
可我想起阿婆的临终交代。
阿婆撑着最后一口气,递给我一张纸。
“这是号码妮娃去村头小卖部打电话,让你爸来接你。”
“布兜是新的,阿婆给我妮娃做的新书包。里面有留给你的东西,我妮娃不怕,阿婆变成鬼也保佑你。”
“上学!一定要上学!”
阿婆的嗓子里像是拉了风箱。
然后,她偏过头,吐出最后一口气。
她是睁着眼走的。
这是她交代给我的最后一件事,我死也要做好。
周世成就是我唯一的希望。
即便是把头磕烂,我也要跟着他。
我努力咧了咧嘴巴,露出讨好的笑:“爸……”
“别叫我爸!”周世成沉声道。
我吓得松开了手。
看到他裤腿上被我弄脏的手印,我本能的想要用袖子给他擦。
周敬轩一脚把我踢开。
“滚开啊!谁让你碰我爸的!脏死了!”
我努力咧了咧嘴巴:“哥哥,我保证不花你家的钱,我只想上学。”
男孩厌恶的看着我:“你闭嘴!谁是你哥!我有妹妹!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一看这架势,立马跪地抱住了周世成的裤腿。
“爸爸,我阿婆真的给我留钱了,我的猪和母鸡也卖了钱的,我保证不花你们的,求你带我去上学!求你了!”